傍晚的时候,阿福和阿贵终于被迫认清了这悲惨的现实,总算没再绕着门转了,开始盘算着怎么在这里活到救兵来。
林休原没事做,把几个可能会常用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尤其是后边的厨房,那里灶台锅碗瓢盆都有,洗刷之后全用得上。
阿福阿贵比他大十来岁,折腾了一天,早就饿得七倒八歪了,傍晚瞧他过去把送到门槛内的祭品往里边搬,也跟过去一道帮忙。
他们三人在天黑前随便吃了些果腹。
饭后,阿福劝说林休原晚上跟他们去庭院搭个小棚子将就睡一晚。
他们看过林休原睡的那间屋子,红艳艳的一片,要是在外边还能当个正常新房,可这是鬼宅,到处死白一片,独那一间红屋子,反而更吓人了。
林休原:“你们认定这是鬼宅?”
两人同时点头,阿贵垮着脸说:“我倒是想不信,可都亲眼看到那些了……说没鬼不是自欺欺人嘛!”
“既然你们觉得这是鬼宅,那肯定有鬼主人,你们在院子里搭棚子睡,就相当于在别人家盖房子,这不是更容易招鬼生气么?”
他们根本没往这上面想,此刻经这么一说,表情微变,不得不顾忌起来。
林休原没继续说下去,直接起身带他们去了附近一间屋子里。
那屋子就在淮泱寝屋的对面。
这是上午他在说完“负责宣言”后,问淮泱怎么安置阿福和阿贵,对方指向的地方。
里面家具不多,除了门像个棺材盖,其余的地方倒也都还好,床是土炕,上面已经铺好了。
林休原打量着说:“床下是实的,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福壮着胆子四下检查,没什么异常之处,比起其他屋子已经好了不少,算是勉强接受住在这里:“少当家,你晚上也跟我们睡这儿吧,我们护着你。”
“不能,”林休原摇头,“我被送来是和他们大爷结阴亲的,那个寝屋就是新房。”
阿贵还要问为什么,被阿福用眼神阻止了。阿福心思敏锐,明白这意思,他们进来到现在都没事,可能真的来自那位大爷的庇佑,他也不懂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当结阴亲时装成新娘模样,之后那鬼就将少当家一直看作新娘了,新娘怎可能跟两个大男人一个屋子睡觉?
那大爷的阴魂要是发了怒……就完了!
阿福慎重道:“少当家,要是有个什么不对劲,你千万喊我们。”
林休原点头:“你们也是。”
“倒不用忧心我们,我们两个人还能做个伴……”
这时阿贵把屋子打量了一圈,小声说:“其实按格局,这屋子应该是那个大爷活着时的手下住的地方吧……咱们住在这儿,应该就跟少当家住新房一样,少当家扮新娘,咱们扮手下,肯、肯定没事。”
这话是害怕下给自己找安慰,却不知道自己恰好给说对了。
阿福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算一天吧……”
天要黑了,林休原又回看了原大纲里楚小原出事前后的内容,想了想,嘱咐他们夜里别乱跑。
“哪怕尿急也别出去,憋不住用夜壶,真有什么事就喊我,屋子离得近,我能听到。”
两人都答应了。
外面风变大了。
林休原一出去头发就被吹乱了,抬头,廊道的灯笼全部亮起来。
站在对面寝屋前的长衫男人看着他,像是等了很久了。
林休原几步跑过去,揪着他的袖子跟着他进了屋。
残月当空。
夜凉如水,风卷起满地的枯叶。
枯叶盘旋着往后院的荷塘方向飞去。
荷塘岸边。
一只刚吃了蚊子的青蛙被水里浮出来的人形巨口倏地吞了进去。
蛙叫戛然而止。
巨口露出森森白牙,微笑着咀嚼起来,接着,一双惨白的脚从水里踏了上来……
黑暗的屋子里。
阿福和阿贵都有些睡不着,正小声聊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至于白天在这宅子里看到的各种诡异之处,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碰触。
正聊到三当家的那条胳膊,忽然间被一阵敲门声扰乱了。
咚咚咚。
那声音不急不缓,很有节奏地敲着。
他们一愣,下意识以为少当家过来了。
阿贵要去开门,刚下床就被阿福用力扯住。
阿福冲他摇头,抬手,指指门上的小窗。
阿贵看过去。
没有影子。
他霎地瞪大眼睛。
那个小雕花木窗并不高,一般成年人在外面敲门,绝对会在那里露出上半身,再矮也能露出个脑袋。
这大半夜的,他们少当家不可能故意蹲在下面敲门,更不可能在大家都受惊不已的情况下来捉弄人。
阿福小心靠近阿贵耳朵说:“不能开门,少当家敲门的时候都会喊咱们的,而且你忘了,他让我们晚上别出去,自己肯定也是一样是不敢出去的,除非真有什么紧急事儿……刚刚那敲门声,有一点儿着急吗?”
阿贵脸一下煞白煞白的,双腿又开始发抖了。
阿福也没比他好多少,都是凡夫俗子,哪里经历过这种被鬼找上门的事……但越是这种时候,求生欲就越强。
阿福用了毕生的理智捂住阿贵的嘴,他把被子轻轻拉起来,另一是手拉着发抖的阿贵进被子里,两人半屏息,一点点缩回被窝。
“闭上眼睛,不管外面怎么敲门,咱们都当没听见。”阿福压着声音说。
阿贵红着眼睛点头,扭过身子,再也不敢往门窗那边看了。
敲门声却没有停止,每隔一会儿就会继续敲,每一次都是三下。
哪怕精疲力尽了一天,想到门外有鬼,他们身心都是凉的,根本睡不着,到了后半夜,眼皮实在睁不开了才受不住地昏睡过去。
林休原这边根本没听到任何动静,他上床后原本还想跟淮泱说说话的,可白天收拾宅子费了不少体力,一躺下去就觉得头重脚轻想会周公,随便絮叨了几句,先把自己给说困了。
睡着后的青年翻了个身,手不自觉隔着大红色的喜被压在男人身上。
僵硬平躺的男人任他压着,静静垂眼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似乎想碰一下那葱白的手指,可发现自己没戴手套,又沉郁地将手垂下。
侧首,他看向那张脸。
微卷的睫毛严实覆着眸子,鼻翼微动,蜷着身往这边拱,热乎乎的气息近在咫尺。
睡着了也一身鲜活气息。
男人定定望着,半晌后,僵直的唇角微微一动。
他在笑,自己却不知道。
……
阿福和阿贵生病了。
林休原早上换了衣服就去找他们,敲门敲不开,担心有事就直接翻窗进去。
两人还睡在炕上,连叫了几声没人应,阿贵面色红得不正常,浑身是汗,阿福好一些,在他过来时仿佛从梦魇中惊醒,眼睛直直的,好一会儿才回神。
林休原分别在他们头上摸了摸,滚烫异常,是发了烧。
阿贵精神不振,眼皮半阖着,昏昏睡睡没什么气力,阿福想坐起来说明情况,林休原把他摁了回去,先弄了些热水给他们的脸颊脖子擦擦,两人又眯了会儿,慢慢好受了些。
阿福断断续续地把昨晚的情况说了出来,旁边的阿贵一直在发抖。
“除了敲门声,其他的动静还有吗?比如脚步声之类的。”林休原皱眉问
“没有,就是一直在敲门……我和阿贵起初根本不敢睡,后来实在是熬不住了……之后就是你进来看到的这样……咳!”
林休原喂他喝了杯热水,等他好了些后,慢慢问:“你们当时什么都没做?”
“没有,我知道少当家你不可能这么敲门,连问都不敢问。”
林休原想了想,又问他们有没有出去抑或做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阿福全摇头否决了。
阿贵似乎以为两人生病和那鬼有关,抱着被子流眼泪:“人哪里对付得了鬼,我们肯定活不过今晚了……”
阿福病恹恹地安慰他:“先别多想,这不还活着吗?”
林休原沉默地看向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