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看见蒋氏就生气,刚要冲上去找人不自在,她后面一个婆子捅捅她。
“到你了,你不进我可进了啊?”
孟氏恨恨瞪了蒋氏一眼,“怎么不进啊,这都等半天了。”
孟氏进了门房,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双儿另一个是个女子。那双儿头上没有任何金钗银饰,虽朴华如实,但身上的衣服却是上好织锦,而那女子穿得虽也不差,到底只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衣裳。
孟氏暗叹命运不公,她们这女子竟不如一个双儿富贵,也不知道这双儿怎生得这样的好命,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不管心里如何想,孟氏还是规规矩矩呈上自己的绣品,“夫郎,您看这是我的绣品。”
沈墨于刺绣一道并不精通,仅限于缝缝补补。这次跟着赵翠过来选人,完全就是因为人手不够被捉来的。
周景要顾着铺子里的生意,范鑫要忙着选址选铺,家里便只剩下他一个清闲的,便过来帮着忙一忙。
赵翠不会写字,也识不得几个字,正好沈墨识得,就给她做了记录。
沈墨把绣品接过来,给赵翠看。
赵翠瞅了眼,眉头微蹙,犹豫不决。
“怎么了?”沈墨问。
赵翠道:“周夫郎,这绣品虽有几分苏绣的影子,但却不得其精华。倒是比其他人送来的好上很多,可要用,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多少功夫才能磨出手艺。这柳镇上的绣娘怎地就这般紧俏!”
沈墨道:“先留下住址吧,以后再说。”
孟氏知道这是对她绣品不大满意,倒也没别的想法。毕竟如周家这般高门大院对她们而言还是敬畏的,眼光比普通人高,瞧不上她的绣品也是实属应该。
孟氏留了住址便转身出门,走到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蒋氏,心里的就来了火气,愣是忘了身份地点就直直撞上去。
明明是孟氏差点把蒋氏撞倒,她却抢先嚷道:“你当家的是个跛子,你便是个瞎子吗,走路怎的不长眼睛往人身上撞?”
蒋氏面色难看,孟氏纵使如何为难她,她也从不曾在意过。可说到蒋伟,蒋氏便忍不得,要不是因为她,蒋伟的腿也不会伤。可以看出来蒋氏已经很生气了,不过顾于地点不对,只道:“孟家大姐,是你撞了我。”
孟氏叉着腰嚷道:“我撞的你,你好大的脸,这么大的路我怎么谁都不撞,偏偏撞你?”
蒋氏隐忍不发,她是来应募的,此时和孟氏争论不休,无论此事究竟是谁无理,闹到最后只会给主家留下双方坏印象。
如此想着就打算息事宁人,“是妹妹没看到姐姐,这厢给姐姐赔不是了。”
“什么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不要脸!”孟氏竟得寸进尺,丝毫不顾屋内坐着的两个主家。
排队的妇人姑娘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街上过路的也停下向屋内张望。
赵翠面色冷了,高声喝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给你这么吵!”
孟氏被呼和顿时如鹌鹑般低着头老实地出了屋子。
等排到蒋氏时她怕沈墨赵翠会因为刚才的事情对她有什么想法,便先道歉。
此举先得了赵翠三分好感,再拿起她手里的绣品,眼神瞬间亮了。
“你会苏绣?”赵翠问道。
蒋氏规规矩矩道:“我曾是苏州绣娘,因嫁人来到柳镇。”
赵翠笑了,这是她应募这段时日来最满意的一副绣品,这幅绣品比她的甚至还要好上许多,这才是苏州绣娘的水准。
赵翠非常满意,几乎想要当场拍板,但她还是先询问了沈墨的意见。
沈墨不懂这些,只叫她做主。
“你来周夫郎这里留下住址,过几日应募结束会有人去你家请你。”赵翠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咱家的规矩,咱家要求是要签订长期契约和保密契约的,半年给年例五十两,但有一点,因为咱家绣衣款式独特新颖,独一无二,做工期间是要求吃住主家,待做工完成才能放回家。不过你可以放心,并不是说就将你们关起来不许与家人联系。而是每三日准家人过来看望两个时辰,但要在酉时,会有人在旁边伺候不能单独说话。这不是□□你们,是为了保密,防止家里绣娘和家人串通,将要做的东西泄露出去。”
蒋氏从前就是位绣娘,做过许多名贵衣裙,其中有些特别贵重的都是连夜赶工,同样会被主家看管起来,不许与外人联络。所以对于这一要求她无异议,便点头表示知道了。
刚进家门,跛脚的蒋伟便迎了上来,并不先问活计成与不成,而是道:“柳镇在咱们临镇,你走了这么远累了吧,喝碗水,我给你做饭去。”
蒋父蒋母从屋里出来看到这幕,只能无奈叹口气,他们这个儿子已经被蒋氏迷晕了头,说什么也没用了。
蒋氏跟着进了厨房,帮着忙活,蒋伟撵她几次,她不言不语却也不离开,蒋伟便只能随她了。
两人沉闷地干了一会,蒋氏忽然道:“主家说,这次做工为了保密可能吃住都要在主家,做完工才能给放回来。”
蒋伟一听就紧张了,“这,会不会骗子啊,怎么做个工还要住在主家。”
蒋氏道:“衣裙贵在款式新颖,要是有绣娘将图纸偷出去传给外面,样子被提前泄露就不值钱了。”
蒋伟呐呐道:“是这样啊。”
蒋氏看他一眼,“不过主家仁慈,答应每三日可以与家人相聚两个时辰,免得家人担忧。”
蒋伟立刻道:“那我到时候去看你。”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又小心翼翼添上一句,“可以吗?”
蒋氏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吃过午饭,蒋家大门被敲响,竟是孟氏来了,拿着她当家的衣服过来要蒋氏洗。
因蒋氏过几天就要去柳镇做工,蒋伟不愿意她累到,便替她推诿了。
孟氏又生气又嫉妒,恨道:“她就是个丧门星,你看看自从她进了你家门,你家被害成什么样了。事到如今你还护着她,她是给你下蛊了吗,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蒋伟倏然阴沉了脸色,“我家的事和她没任何关系,以后你也别来了,她要出去做工,我一个汉子不好招待你一个妇人。”
孟氏被蒋伟轰出去,回头就看见蒋氏站在门口,听了全部,蒋伟脸色霎时白了。
“那个,你不要听孟氏胡说八道,我家的事和你半分关系没有。我知道你是个好女人,你不愿意嫁给我,是我没福气。他日若是你遇上可心人,我便给你休书,把你当妹妹嫁了,这里就是你娘家。想来你我二人并没有夫妻之实,你夫家也不会因此亏待你。”
蒋氏低着头,依旧如往昔般没有言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家寝房内,周誉趴在案几上看账本,周景在旁指点,偶尔和沈墨说几句话。
“小墨,咱家的宅子我打算买下来,当初租不过是因为手里银子不够,周转不开,现在有了银子还是买下来放心。”
沈墨自然同意,“李老爷肯卖吗?”
“肯的,就是价格高了,要五百多两。但咱家铺子在这里开了这么久,名气也出去了,贸然换地方只会损失更大,不如买下来。”
“虽是贵了些,不过也值当。”沈墨道:“私塾的事情你打听清楚了,准备什么时候送小誉过去读书?这个可是大事,耽误不得。”
“明日,我打听妥帖古老先生的喜好了,明日便去。”
古老先生五十有六,是先帝十五年的秀才,文章做的尚可,不知什么原因却次次与进士无缘。因家里穷为了糊口,后来便放弃了科举,回到柳镇开了家私塾。
古老先生十分重礼,因不喜商人身上铜臭之气,所以学堂里大多是贫寒学子。
为此,拜访这日,周景自己虽然穿着如常却叫周誉特意换了件好久不穿的粗布衣裳。
“不是说叫你装穷,而是你同窗都是穷人家小子,只你一个奢靡富贵不仅有显摆之嫌,还非常容易被其他学子排挤。所以但凡其他学生问你家境,不好骗,你便语意含糊,糊弄过去就可。”
“是,爹,儿子知道了。”
打听到古老先生喜好,周景也不带大量铜臭,而是遵循古礼,带了六礼。
拜师六礼指的是莲子,桂圆,枣子,芹菜,红豆和猪肉条。六物均不是贵重之物,然意在心思与寓意。便说莲子寓意夫子良苦用心;芹菜是为了鞭策学子于学业上勤奋好学,战战兢兢;桂圆乃是希望莘莘学子学业圆圆满满;枣子红豆便是讨个吉利,鸿运当头,早日高中。至于猪肉条,孔夫子时期传下来的,只不过那时是用于代替束脩。如今的束脩虽然加了银子,但猪肉条作为六礼之一却被沿袭下来。
两人坐牛车到‘仁德’私塾前门,敲了几下便出来一个门房,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周景周誉几眼,看周景穿着富贵,便知道周景应该是个商人老爷。
周家现如今已不是当初在集市上那个摆摊子的周家,做一身棉布衣裳还舍不得穿。现在有布庄支着,绫罗绸缎穿在身上早成了平常。这也是私塾门房一眼看出周景身份的原因。
门房跟在古老先生身边,身份富贵者见之多了,再加之都是求古老先生收下儿子做学生的,来者态度大多谦卑,又因古老先生出了名不喜欢收商人之子学习,十有bā • jiǔ是要退回的。所以他不仅不怕反而学了古老先生也不大瞧得起商人,觉得他们满身铜臭味,没有读书人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