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秋收,几家欢喜几家愁,因为今年柳镇雨水大,整体地里收成都不好,比往年至少减收三成,但好在柳镇县太爷及早申报朝廷,皇帝得知后下令税收减半,这大大减少了农民赋税压力,很多农民跪在地上朝着县衙的方向三拜口呼县太爷大恩大德。
以往每年王家村都是重灾区,和临近几个村比,人多地少,对于一大家人来说那点收成去掉赋税后勉强够得上一年嚼用。要是遇上如今年这般水涝,那么即便朝廷减少税收之后的收成糊口也成问题。几乎家家地里都能看到抹着眼泪的婆子,愁眉苦脸的汉子,还有干瘦的小孩儿。
可今年,王家村的收成明明比往年差得多,却不见了那些仇大苦深的面孔。
蒋伟驾着牛车拉着主家往王家村赶,一路上路过王家村村民的庄稼,见庄稼地里王家村村民并没有像别的村村民那般哭天抹泪,愁云惨淡,不禁脱口感叹。
“老爷,王家村出了您这么位心善的老爷真是有幸!今年地里收成都不好,朝廷虽然下令减免赋税,可对于许多人家来说,这个冬天也并不好过,我看见其他村的村民因为地里收成哭晕的也不是没有,但王家村因为您两处作坊的关系,使他们平添了多少收入,即便地里收成不好,那些月例完全能补上地里的损失,对于给您家供货那些人家来说,恐怕还要有剩。”
坐在车里的周景并没有说什么,沈墨却撩开窗帘向往望了一眼,地里的庄稼已经枯黄,有几处庄稼都倒在了地里。从前每到这个时候他是多么羡慕别人家里有地可收,他只能给那些地多的做不过来的人家打打零工赚些口粮,而今年,他已经完全不羡慕别人,甚至根本忘了已经到秋收的日子了。
“这才哪到哪,等到小墨提议的路修好后,他们就能知道这条路将会给他们带来多少便利了。”
说着话,牛车驶进王家村,来到王仁家门口。因和王仁说好今天来他家商量上次的事,王仁很早就赶回来,焦急地在门口等了半天。看他们牛车到了,着急忙慌地就迎上来。
“哥夫,你想到法子了吗?”
周景从牛车上先跳下来,转身去扶沈墨。
“法子有了,一会儿进你家详说,小心隔墙有耳。”
蒋伟把牛车拴在院子里,识趣道:“老爷,我在外面给你们守着,保证一只老鼠都不放进去。”
三人进屋,沈霖也在,他因怀孕没出去等着,不过肚子并不大能看出来。
沈墨先过去问了他几句,又嘱咐了些,四人才说起正事。
“小墨已经想到主意了,而且是一个对咱们非常有利的主意,这几日我没着急联系你,就是在做计划。”周景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
“这是……修路?”王仁拿起计划匆匆扫了一眼,看着周景做的几条规划几乎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怎么就没想到,每年大雪大雨那段日子,村里的路都走不了,咱们的货物自然就运不出来。大哥,你真聪明,要不是你提出来,我和哥夫都忘了,等到那会不定又要损失多少了!”
之前在家周景和周誉就夸过他了,说实话他对周景夸他的话一向是不信任的。不是说周景是个满嘴谎话的人,而是周景在他的事上有那么点盲目的吹捧。周景管那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现在王仁也这么夸他,他才相信他确实提出一个很不错的建议。被弟夫这么直白的夸,沈墨就感觉很不好意,脸红了。
沈霖却骄傲道:“那是,我大哥可是很有本事的。从前就能一个人把我们养活,比汉子还有本事。”
周景笑着看沈墨,“确实,你大哥很有本事,不过,我觉得我更有本事,因为我能说到小墨这么有本事的夫郎。”
这话已经等同于火辣辣的表白了,沈墨脸都要红到滴出血了。漂亮的丹凤眼瞪着周景,说是怒,更像勾人。
沈霖心里:“……”
王仁心里:“哥夫好厉害,做生意有本事,说情话更有本事,是他要学习的榜样。”
周景每日情话一句,今日完美答成任务,心满意足。
“弟夫,我简单算了下,从染布坊到王家村这段路大约五公里,而王家村村尾到村首大约四公里,最后从王家村村首到镇上大约十五公里,也就是咱们需要修路的全长约二十五公里。如果请三十个汉子,大约需要三十天,每天三十文的工钱,还有伙食再加之前的修路钱,大约需要九百两银子左右。”
“九百两?”王仁惊道:“那么多?”
周景点头:“对,这只是估算,前后一百两的浮动很正常。”
王仁舔舔嘴角,嗓子当时就听出哑了,“哥夫,这银子太巨大了,咱家香肠铺子里哪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找你商量。那天你也看到了,来县太爷府上的都是咱们柳镇上根深蒂固的商贾,随便拎出一个就是各行各业的头首,按理说咱们两个顶多算是初出茅庐根本不够看,不应该找上咱们这种小门小户,可毕竟还是找上咱们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他主要找的应该是我,布庄的生意实在太打眼了,每月交的税可瞒不过县太爷的眼睛。至于你应该是被我连累了,香肠铺子是咱们两个合开的,咱们又是这种亲戚关系,十有bā • jiǔ,县太爷觉得布庄也是咱们两个经营的,怕我一个做不得主,这才把你也请来。”
布庄那边的生意本来是打算把王仁提过去帮忙的,可后来沈霖怀孕,香肠铺子又扩建,这事就作罢了。
所以布庄上到底有多少盈利,王仁只同旁人一样有个大概猜测。现在听周景这么说,又想到县太爷都把周景的地位看得和那些在柳镇扎根数十年的商贾,各行业头首般,不禁暗暗心惊。周家的布庄可能真如同外面传言那般利润巨大。
周景继续道:“不说这么大数额的银子我们两个单拿能不能拿得起,只说一点就是我们绝对不能单拿。”
“为什么?”王仁问。
“太打眼了,树大招风,崛起的太快只会遭人眼红。”
周家在柳镇的生意前前后后还不到一年,如果就能拿出这九百两,恐怕会让许多人眼热。
“我的想法是这银子名义上是我们两个出,就说一个出不起这些,两个合着还勉强能出起。实际上,你挂个名就行,不用你拿银子。”
王仁来不及想周景的大手笔,慌忙摆手道:“我不能空占着名头不出银子。”
“香肠铺子里每月盈利多少我心里有数,这银子你想出也心有余力不足。再者你也算被我连累,只占一个名头就帮了大忙,能挡住不少人的眼睛。”
香肠铺子现在收益已经非常不错了,每月一百多两,两人平分六七十两的净利润,可这和九百两一比就不够看了。
“哥夫,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我占了名头就没有一分不出的道理,多了我确实有困难,可一百两我还能出得起。”
周景摇头,“五十两,就这样定下你也别挣了。你和你父亲说一声,尽快找三十个肯干的汉子,不拘一定是咱们王家村的,别的村里也行,今年收成不成,肯定会有许多汉子争着抢着干,咱们争取在上冻以前干完,不然等到上冻土地里挖不动了。”
“好,我这就回去给我爹商量。”
等到了县太爷照会那日,那些商人一个个只说拿钱,正经出主意的根本没有。
县太爷气得砸了一盏茶杯,突然道:“周景,你有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