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主,这周家什么来头,看着就是村挺有钱的大户,瞅着家人口还比不得一个地主呢,这怎么给咱们吃的这么好!”说话的是戏班子的一个小生,唱作俱佳,顶台柱子。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嘴塞进一大块肥瘦间的肉片。
周家给他们准备的菜品不仅不是最好的,甚至不如家两个婆子吃得好,大约和村人家伙食差不多,只不过油水足。
现在赶上过年,家买了一只野猪,虽然不肥,可出来的油根本用不了。两个婆子就端给戏班子一小坛子告诉他们随便用。把上至老班主下至班的两个小孩子乐得拍手蹦高。
每日提供给他们的菜品也没什么特色,都是冬日农家人储藏的大白菜萝卜土豆之类的应季菜品。可就这用足量荤油炒了,一盘子菜油汪汪的都是肉味,吃在嘴就跟吃了肉炒菜似的。运气好,还能吃到碎肉渣。
周家年菜做的丰盛,吃不了都冻着。别说周景沈墨周誉了就是两个婆子都吃腻了,膨胀到只想吃两口菜籽油炒的素菜,越清淡越好。所以那些剩菜每顿端两大盘子给戏班子送去,把戏班子的众人香得恨不得吞掉舌头。
不过肉少狼多,很多人是分不到的,也就老班主和几个台柱子才能吃点。
老班主把周家送来的两个荤菜每盘拨出一半,班子自己人做的,只是每样夹了几口,准备端给在寝房休息的花旦。
闻言不过撩撩眼皮子道:“什么人家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只要本本分分,安安心心唱足了三天戏,拿了该得的大钱,要是唱得好,再得几个赏钱,就知足了。”
那个小生是老班主最喜欢的小子,也不在乎老班主说什么,哈哈笑着,然后把筷子继续伸向肉菜。
两盘肉菜,老班主和花旦一半,剩下一半又分成两份,一份独属于小生,另一份分给其他几个旦角,至于其他人却是没有了。
老班主自己端着菜和饭快步走向寝房门口,“小荷,给爹开门,爹给你端肉过来了。”
原来韩家班的花旦是老班主的亲生闺女,母亲在她七岁那年跑戏的途中突染重病,因药钱不足,只拖了三四日光景就去了。剩下小荷和老班主父女两个依为命,因着她母亲的死,老班主一直认为是自己没本事,赚不来钱,导致婆娘吃不起治病的好药才去的,所以私下觉得愧对她们母女,对小荷更加好了。
小荷从通铺上起来,给老班主开了门,接过他手上一部分盘子放在桌上。
老班主道:“今个唱戏累到了吧,一天都几乎是你唱的,这天寒地冻的冷坏了吧?”
小荷摇摇头,懂事道:“还好爹,平时都是小圆唱的,今年冬日我也不过就唱了这两日。”
老班主筷子上还夹着一块大大的肉片,肥肉足有两指宽,只看着就很诱人。可却忽然失了胃口,停住筷子。半晌才重重叹口气,将肉片夹到女儿碗,自己却撂了筷子。
小荷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吃了,停下筷子。
“爹,你这是怎么了?以我看,周家老爷人还不错,说不得我们走的时候还能拿到不少赏钱。”
老班主定定看着小荷,忽地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道:“女儿啊,有些话爹虽然没明说过,但你应该明白爹的意思吧?”
小荷咬紧下唇,不说话了。老班主看着自己的女儿,豆蔻的年华,清水出芙蓉般气质,脸上纵然上了一天浓妆,卸妆后却没有憔悴之感,反而有股纯朴的美丽。肌肤更是白皙柔嫩,并不见常年跑在外的皴裂。这样的女孩子有多招男人的喜欢,老班主心知肚明。
“女儿,今晚就咱们父女两个,又事关你后半辈子的幸福,咱们父女就不要绕弯子了,敞开天窗说明话,你也别害羞,免得爹误解你的意思,耽误了你。”
过了好久,小荷才轻声道:“爹你说吧,小荷绝不会口是心非。”
老班主这才道:“女儿,每到一个地方去那些富贵人家府上我从不叫你去唱戏而都让小圆上台,你可知爹是什么意思?”
小荷答道:“爹是怕那些老爷看上女儿。”
“你可怨恨爹阻挡你幸福,毕竟要是被那些老爷看中留在他们府上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
小荷忙摇头:“我怎么会那样想,女儿这样的出身,留下又能得好吗?还不如跟着爹爹跑戏。更何况小圆那个前车之鉴摆在那,女儿也是看见的,不是没有老爷看上她,可最后又怎么样了,不过留着住了几日又给送回来了。”
“你能想的通透就好,就不枉费爹的一番苦心。”老班主道:“爹今日忽然跟你说这个想必你心已经有数了。要是只为了来周家演这么场戏,爹也不至于千迢迢带着整个戏班子从南到北的不辞辛苦赶来,那么几个唱戏钱,在哪都能赚来。爹真正奔着周家来得是周家的老爷。”
小荷其实早就猜到了,不止她甚至整个戏班子私下都猜到了,他们曾议论过,这大约应该是小荷最后一出戏。尽管老班主一直对外讲,来这边只是为了赚钱。
“周老爷别看他气度非凡,沉稳镇定,做生意手段非常,名扬千,其实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也算英雄出‘少年’,年纪上和你正配。最让我心动的是,我听那两个南方老爷讲,周老爷对夫郎特别好,温柔备至,柔情似水,是一个难得的好当家。爹不求别的,只求你日后能被夫家这样宠着。今日到了这发现周府并不奢侈豪华,也没多少下人,和那两个老爷说得他有泼天富贵差了太多,简直可以称得上云泥之别,但对家夫郎好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