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惠然心里面记挂着明骊,想着她适才惨白的脸色,心下不安,连带着前去小厨房的脚步都加快不少。
不过今日前院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小厨房紧着前院那边,热水几乎供不应求。
惠然等了会儿才有余下的,浪费了好些时间。
往漪澜院走回时,惠然作为准淮安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她腰间别着大红的绸缎,人来人往同她打招呼,惠然满面笑意的连声回应着。
经过拱门时,身穿粉色裙装的婢女抬着托盘匆匆从对面而来。
两人本是要穿过拱门走岔路,可谁知那婢女忽然崴了脚。
惠然微微拧眉,放下托盘上去帮忙。
等会到院子里推开门,惠然看见明骊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她轻声道:“姑娘,今日前院来的客人可真是多呀。”
“嗯。”明骊嗓音淡淡。
听着她这样没有情绪的声音,惠然心里头觉得奇怪,分明在昨夜明骊还拉着她的手说了许久的话,念叨着心里紧张,又有些开心。
怎么到这会儿,就忽然变了呢。
惠然正要走近询问,就听明骊问:“让你拿的热水,拿来了吗?”
“姑娘现在要喝吗?”
明骊点了下头。
屋子里头安安静静,正巧从前院那边传来了前锣打鼓的喜庆声音。
想来应该是迎亲队伍到了侯府门口。
惠然眉头紧皱着,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明骊,脸色古怪,还以为她仍是不适,给明骊递茶时问:“姑娘身子还是不舒服吗?”
“还好。”明骊言简意赅,侧目扫了她一眼,“你去前院看看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惠然总觉得,眼下的明骊有些不对劲。但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不过前院惹恼,也是真的想去看看,于是舔了舔嘴角,抱着怀疑的心思走出屋子。
临走到门口时,惠然心中莫名起疑,忽然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问了一句:“姑娘,前些天去客栈你说要寻人,可找到那位公子了?”
明骊手指尖捏着茶盏,偏过头来,神色隐隐有些疑惑。
像是掩盖什么,她含糊的应了声:“自然找到了。”
惠然扶着门框的手指停了又停,眼神波动起伏,她咬着牙齿按捺下心中的惧意提步走了出去。
那日去客栈,分明就是为了见姜王,哪里是找什么公子。
屋子里的人果然不是她家姑娘,到底是谁。
惠然心中乱糟糟的,下意识就想去前院寻方氏,可想到前院那么多的宾客,她抿了下唇角快步朝侯府门口赶过去。
前院,迎亲队伍才刚刚过来,自然还要在门口被侯府人为难一番。
裴砚礼身着大红喜服,向来冷淡阴戾的面容,今日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暖意,被红色衬的唇红齿白,若是眉间那几丝冷厉散去,简直堪称人如玉。
被明骊的娘家人纠缠着,他也依旧好脾气的笑着。
毕竟今日大喜,若有朝一日他的女儿成婚,裴砚礼只觉得自己可能做得比眼下还要过分。
刚进门,就看见旁边拱门处跌跌撞撞跑出来了个身影。
裴砚礼下意识的看过去,与惠然对上视线。
“那不是明骊身边的贴身婢女吗?”陆闻清随口同他说。
惠然看见裴砚礼,眼睛一亮连连做出动作。
他眼神晃了下,抬手挡住身旁的人,对陆闻清做了个眼神。后者明了,提步往正堂那边走去,身后众人都是些有点眼色的,见状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裴砚礼走到惠然跟前,低声问:“什么事情?”
“王爷,姑娘有些不太对劲。”惠然着急的声音都有些哽咽,她脸色煞白:“适才奴婢随口问了句先前的事情,可姑娘居然没能答上来,奴婢怀疑姑娘出事了。”
闻言,裴砚礼脸色骤变:“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迎亲队伍到侯府门口前大概一炷香的时候。”
惠然事无巨细的将今早的情况说明,甚至连方氏给明骊避火册,她都没有隐瞒:“姑娘翻着看了几眼,脸色就有些不太对劲,看着冷白冷白的。”
“姑娘让奴婢去烧壶热水,等再回屋子,姑娘看起来就像是变了个人。”
裴砚礼眉头微动,眼底浮现出层层寒意。
一柱香的功夫。
若是真的如同惠然说的这样,真的要换个人,这时间那简直是绰绰有余。
裴砚礼喉咙有些沙哑,他上下吞咽,低声交代:“你现在去正厅告诉侯爷侯夫人,将此事说清楚,告诉他们婚宴终止。至于这些宾客,侯爷知道出事了就必定会好生安排。”
惠然点头,她转过身子咽下口水,一步一步朝里面走去。
裴砚礼没再这里耽搁,他四处看了几眼,提步就朝着惠然适才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不多几步后,漪澜院就在眼前,裴砚礼怔忡的看着前面的院子,步子却迈的飞快。
刚走到门口,身后陆三喘着气就追了上来,扬声喊:“王爷!”
裴砚礼闻声偏头看过去,陆三瞪大眼睛:“属下有话说。”
自从陆闻清回来后,就让陆三做了裴砚礼的贴身随侍。
这人对陆闻清忠心耿耿,是他的心腹,裴砚礼对他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怀疑。两人共事这么久,陆三一个眼神,裴砚礼几乎就明白了过来。
裴砚礼垂眼看着陆三,嗓音沙哑,隐忍着情绪:“她不是明骊对不对?明骊去了哪里?”
陆三没想到裴砚礼竟然发现的这么快,吸了口气:“是。”
“玉珣适才赶过来,说是京中那些生人面孔在侯府外蠢蠢欲动,他们被缠着走不开身。然后……就看见后山上溜走了个男人,背上背着的似乎是王妃。”
说到这儿,陆三将袖口里的玉镯递给裴砚礼,小心翼翼的道:“这是从那女子身上掉下来的,等追上去之后,人已经没了踪影。只知道去了山后,捡到了这个。”
“他们眼下正在寻王妃,王爷你……”
玉镯或许是在挣扎的过程中落了地,上面还沾着泥土。
裴砚礼指腹轻轻抚摸着,那上面是一道格外明显的划痕。
“殿下,咱们如今该怎么办?”陆三拧眉。
裴砚礼没说话,伸手推开门,毫无所察的女子仍旧穿着那身喜服,坐在梳妆镜前慢慢喝水。
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怔怔看着裴砚礼,舔了下嘴角正要说话。
“阿骊?”裴砚礼咬着牙齿,一字一字蹦出口,死死盯着她。
眼前的女子听着这下一秒就或许要暴怒的声音,眉心一抖站了起来:“你……你……”
她开口就想询问这人是谁,可转念瞧见他身上的喜服,绵密纷杂的脑子里慢慢醒过神来。抖着指尖握紧帕子,竭力镇定的看着他:“怎么了?”
裴砚礼深吸口气,目光一转,落在她干净的腕子上:“我送你的那只镯子呢?”
女子愣了一瞬,赶紧垂头去看,慌张地在梳妆镜前四处搜寻。
裴砚礼站在不远处的门口,定定看着这人,眼底没什么情绪,甚至其中还带有几分低敛的戾气:“你是在找这个吗?”
话音落,女子抬起头来。
裴砚礼扬起手将玉镯亮出来,扯扯嘴角:“顶着一张脸,你以为就能骗过所有人了?”
其实起初听完惠然的话他只是有些怀疑。
可就是进门那瞬,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明骊。
敛起思绪,裴砚礼眼尾泛着红,他看着少女眼底的慌乱,以及周身那样不甚熟悉的气息。裴砚礼甚至顾不上关门,大步走近掐住她的手:“你是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眸色诧异,抬手就要去碰他。
裴砚礼抬手挡了下,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阿骊去哪儿了。”
闻言,女子的面色终于慌乱了起来。
喉咙发干,颤颤巍巍的道:“你……你别这样,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你……”
裴砚礼见她不承认,忽然抬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语气阴鸷:“我问你真正的明骊去了哪里?”
练武之人手头的劲儿格外大,没多久,女子的脸就泛起了青色。
陆三生怕在这日子见血,睁大眼睛喊:“王爷你冷静些。”
闻言,裴砚礼松开女子的脖子,任由她软着身子摔倒在自己脚边。
裴砚礼眼底生生涨红,他手头攥着玉镯用力到骨节都泛起了白,慢慢垂下头,盯着地上与明骊有着相同容貌的女人,恨意到达顶峰:“本王再问你一次,明骊被你们带去了哪里?”
女人适才被裴砚礼掐的喘不上气来,这会儿压根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仍是不承认:“我就是明骊。”
裴砚礼知道从她这里恐怕得不到什么消息了,略一抬手,陆三进门将那女子押住。而漪澜院的门外,与此同时也闯入了侯府的人。
霍原走在最前头,脚下步子凌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阿骊到底去了哪里。”
裴砚礼闭眼缓了缓情绪,喉结滚动:“婚宴暂时终止吧,阿骊她……应当是被人掳走了。”
方氏的身子微晃,扶着霍含栖的手失声哽咽:“适才我走时不都还好好儿的吗,为何突然就不见了?那这个与阿骊一样的人又是谁?”
女子被陆三扣押着仰起头,看着面前的男男女女,心下慌乱不已,连声喊:“我就是明骊啊,你们……你们快放开我。”
裴砚礼侧目,看着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被这眼神看的有些害怕,她不停后缩。
她其实是姜国来的,是姜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因为和明骊年龄相似,便被易了容来到这里。没什么目的,为的也不过只是代替明骊,待在裴砚礼身边。
姜太后还许诺,说一定会善待她的家人,来到这边生下一儿半女就能够享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在适才看见裴砚礼那张脸时,她也是这样的想法。
思及此,她的思绪被打断。
因为裴砚礼唤来了陆三,冷冷吩咐:“将她身上这件衣裳剥下来,把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干净,本王不想看见她盯着这张脸说话。”
“王爷!王爷别这样。”
她听见裴砚礼这么说后,一下就慌了起来。
忍不住上前几步,半途却被陆三扣住了胳膊,门口涌进好几个婢女。
裴砚礼抬手撕扯下来胸前的红花,低声道:“我去寻她。”
“淮安王。”霍含枝拦住他。
裴砚礼抬起眼,动作有些迟缓:“里面这个人,给本王看好了,若是明骊掉了一根头发丝,本王都要让她偿命。”
换下喜服,裴砚礼用最短的时间去寻了陆闻清。
将这事情跟他简要说清楚,又把王府那边的事情安排给他。
离开时,忽然被陆闻清握住了胳膊。
“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的话,砚礼,我不是质疑你的感情,但我还是想要多说一句。”陆闻清风流倜傥的五官此时格外沉重,他严肃认真的看着裴砚礼:“如果真有意外,我不想看见霍含枝伤心。”
如果明骊出事,裴砚礼对她有了别的心思,那霍含枝一定会难过。
裴砚礼浅淡的弯了下唇,目光带着冷意:“不会有意外。”
“就算是真的有意外,她生是我的人死也要是我的鬼。然后我会杀了知道这事情的所有人,就当做她从来没有失踪过。”
陆闻清看着他,眼眸轻闪。
裴砚礼转身,翻身上马,远去的衣袍被风吹起,衣袂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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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骊被人掳走后,中途醒来了一次。
她伏在男人的后背上,胃部被肩头抵着格外难受,早前用的那点果子甚至都要被颠的吐出来。回想到前世被掳走后的结果,明骊顾不上恶心与害怕,开始在他背上奋力挣扎。
只可惜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了起来,只能用垂落下去的手,狠狠抓挠着他的皮肉。
“安分点儿!不然我要你好看。”男人察觉到她醒来,更加用力的将人夹紧。
明骊左右看了几眼,这才注意到似乎是在侯府不远处的那座山上。而那山头上,是陵园,霍家也有先祖被埋在那里面。
她双手双脚用劲弹了几下,被塞满布子的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男人似乎是心情尚可,竟还同她说话:“哭什么,反正今日的婚宴你是参加不了了,不仅参加不了,我还得告诉你,甚至还有人替代你同淮安王拜堂成亲。顶着跟你一样的脸,你说淮安王会不会发现?”
“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然后再洞房花烛。”
说到这里,明骊的眼睛已经涨红了。
她咽下口水深深呼吸,不停地暗示自己这人一定是想要戳破自己的心理防线,千万不能相信他,也不能上当。
男人见她没动静,继续说:“到时候,假王妃再怀个一男半女,日子可就圆满了。”
话音刚落,他的胳膊就被明骊使劲儿的挠了一道。
男人被抓的痛呼一声,忍不住骂骂咧咧。
耳畔终于没了那些令她难受的话,明骊也放松下来,打算养精蓄锐找准时机。偏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男人耳朵旁边的那颗小肉粒。
隐隐记下这个,片刻后她居然看见了山底不远处的玉珣和越风,他们正在同一群人纠缠在一起,难以分身。
明骊睁大眼睛呜呜几声,男人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只见居然有人发现了动静大步朝他们这边而来。他心下一晃,抬手又在明骊后颈砍了一刀,背着她跑开时,明骊腕子上大了些的玉镯滑落在地。
等再次醒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昏黄了。
山洞里面燃着柴火,明骊缩在洞角睁大眼睛左右看,不经意间,她对上了男人的眼。就像是草原上的狼匹,冷漠又带着杀气。
两两相望沉默片刻,男人走过来将明骊嘴里的布子扯走。
蹲在她面前:“规矩点,我就不会要你的命。”
明骊仰着头看他,眼眶被洞里的烟雾呛的发红,看着他低声道:“那你松开我行吗?我手好疼,脖子也快动不了了。”
男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只蹲在她面前看着她。
明骊丧气,挪开眼四处看了看,却猝不及防的看见了男人手背上的半截刺青。那刺青蔓延到窄袖中的胳膊上,只能看出大致轮廓是条尾巴。
不过那刺青旁边还印有小字,明骊拧眉,忽然凑近。
男子被她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退,皱眉问:“你做什么?”
这个声音不是刚才背着她逃跑的男子,那人嗓音清朗,还有些许聒噪。但这个人,脸上有刀疤,说话间不太耐烦,嗓音喑哑,像是吃坏了东西。
明骊从那刺青上挪开视线,抬头看他:“你是姜国人?”
“……”男子不吭声。
明骊抬了抬下巴:“你知道我是谁吗?若是被二哥哥知道你这样虐待本公主,我一定要让他放了养的那条獒犬,追着你绕姜国一圈。”
男子似乎是被逗笑,眸间带了点笑意,语气仍旧冷漠:“我知道你是谁。”
“我奉命而来,还望公主别为难我。”
“我的命在你手上啊,你都不肯放开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杀了我,带着我的人头回姜国。”明骊稍微侧了侧身子,将双腿递给他,“那你不然松开我的脚,我脚好痛。”
男子默了默,只是道:“我不会伤害你。”
这是真话,姜国那边传过来的密报中,只要抓回明骊,并没有说要杀了她。
明骊见他始终不为所动,忽然间就有些生气。
知道他是姜国人,大抵是王室公主的底气所在,她知道自己倘若真的死在他手上,明述白一定会为她报仇。所以抬起腿,用力的在男子的膝盖上踹了一脚。
男子也不恼,脾气很好的回到了柴火旁边。
他低声道:“这附近到处都是陷阱,你若是一个人出去,会遇上危险。所以安安分分呆在这儿,待明日天亮,我就会带你走。”
明骊不搭理他。
在得知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明骊并不打算继续跟他说话,然后来维持两人之间的平衡,用以保证安全。她现在只想找个机会离开,哪怕是在外面呆一晚上,也不想明早被他带走。
她都还没有去见一见裴砚礼呢。
思及此,明骊情绪有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