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独活三探檀忘山空中湖。
此处乃杜棉棉失踪之前,两人最终盟约之地。
这几日他去遍了往日两人同去之处,他依稀觉得,若杜棉棉身陷囹圄,不得抽身,凭她的聪明劲儿绝不会坐以待毙,定想着法子递消息出来。
沽玉楼人多眼杂,诸多不便。
若有消息,一定会传到檀忘山空中湖。他日常多跑几趟,倒不觉疲累。
他生长于承虞深宫,自幼被诸多祖训宫规束缚,亦见惯了宫墙皇家的枯燥无聊。
身边的王爵贵公子,碍于他东宫的身份,面上阿谀奉承,可实际无人可与他交心。日常可亲近的公主郡主们,或刁蛮或规矩,千篇一律,他从未见过像杜棉棉这般有趣的灵魂。
两人肆意聊天,皆身怀一颗愤世嫉俗之心。谈至世俗眼中的诸多敏~感话题,亦毫不羞赧滔滔不绝各抒己见。
遇见杜棉棉,他方知酒逢知己千杯少之含义。
绵绵于他,是姐姐亦是挚友。
白日来檀忘山,可见湖中泛舟情侣;入夜,山中寒凉,周围便没了人迹。
可今夜,李独活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湖边,遥见烟波浩渺尽头,幽幽亮着一盏橘灯。
不顾湖边锐石硌脚,李独活速速往亮灯处跑去,难不成是绵绵?
左右两边的文武宫仆不得不随着他一路小跑。
小蚊子不禁担心着,“郎君慢点,当心摔着。”
直至近处,李独活放缓步子,显然对方并非杜棉棉。
绵绵长发及腰,喜着绯衣,而挑灯望湖的姑娘,身着一身茶白轻纱裙,长发旖丽垂地。
彼时山风拂,墨发轻扬,浅色纱裙飘出几道柔逸弧度,执灯的姑娘徐徐回首。
李独活便怔在原地。
缕缕香氛中,姑娘眠藐流沔,一顾倾城。
长睫上滚着一粒泪珠,更显哀戚怜人之色。
整个世界似已静止,岚烟淡湖、山川星子,沦为陪衬。
唯一生动的,是美人飞扬的发丝裙角,及眼梢处那滴堪比星子的泪珠。
李独活怔着眸子,小心翼翼靠近,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仙子,转瞬飞天而去。
“……敢问姑娘芳名。”
执灯的素手,微微一颤,“小女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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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断扒拉着案上的符纸笔砚,墨碟内的朱砂含着血香之气,他双指捻起一道半成品黄符,“你在用血画什么玩意。”
温禾不敢松手,仍紧抱着魔头大腿,抬首,认真道:“往生符。”
赫连断眸底一闪而逝轻蔑之色,食指稍动,手中符连同案上符纸全数化作齑粉。
“原是仙门的往生符,给哪个超度啊。”
温禾沉目,嘟嘴不悦道:“还不是为了给你消灾解难、化业障,你往少室山下春情蛊,害一位师兄自尽,我便给他画了往生符,渡给他一些好气运。”
“呵,你凭什么替本君化业障?本君shā • rén无数,即便你要替我化业障做这往生符,怕是你的血远远不够。”
温禾忽闪着长睫,绞尽脑汁想出个借口,“那是因为我想报答君主的不杀之恩,我也没什么本事,只有暗暗为被你害死的冤魂画一画往生符了。”
分明是出于内疚,才画符宽慰自己,却黑白一转,说是为他消业障。
更有,是担心他因她私自出逃而杀了她,才先入为主说一句谢他不杀之恩。
数日不见,小蒜苗的心窍又玲珑几分,胡说八道起来,越发正经。
赫连断眸光不明盯着对方,“地上凉么?”
温禾心头一悦,点点头,起身到一半,只听魔头清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凉,就多跪会。”
温禾瞪圆了眼,心底骂着娘又重跪下去。
魔头,你可千万别落到我手里……到时候……捏揉搓扁蒸炒煎炸溜……
赫连断淡淡环视屋内陈设,“逃出来混得不错,好吃好喝坑蒙拐骗,还被奉为上宾。”
“我怎么就坑蒙拐骗了?”温禾鼓着腮帮子问。
“郡内出了邪祟,凭你那点本事能帮什么,混进国师府,不是坑蒙拐骗混吃混喝是什么。”
温禾:“……”好吧,随你开心怎么说。
“那君上为何来此,不会是特来接我回去的吧,哈,那夜水仙还没养成。”温禾特意点出夜水仙,以提点魔头,她还有用,莫要一时生气就地解决了她。
赫连断冷哼一声,“真当自己是根葱,本君有要事来此,捉你回去只是顺道。”
魔头来人界,定无好事。
温禾不敢多问,只委婉道:“你不会伤害国师府的人吧。”
薄唇微启,“看心情。”言罢,修长有力的指骨,敲敲案角空盏。
温禾会意,立马起身给人倒茶。
“不知君上落脚何处,要不要我随身伺候,端茶倒水我倒做得熟。”温禾甜甜一笑。
赫连断灌两嗓子温茶,“不用拐着弯探本君的落脚点,好放出信让人戒备。”
放掉瓷盏,“本君不挑地,你住哪,我便住哪。”
温禾张圆了嘴,正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搬出去住,不至于连累了国师府及入住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