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苋乃凡人之躯,连着两日水米未进,不眠不休,兼之情绪起伏过大又伤心恸哭,晕在路上。
桑桑自领口落地,捧着雪苋苍白的小脸,喊了几声主子。
绿茵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桑桑盘膝而坐,双手结扣,口念咒文,手指触及对方心口。
细细软软一条金丝,自雪苋心口飘出,落入桑桑掌心。
桑桑哭着将金丝装进手中锦盒,眼泪啪嗒啪嗒落至昏睡之人的颊侧,桑桑哭道:“对不起主子,我本是天后的人,后潜于魔阴沼泽宫。我不想这么做的……”
桑桑自我安慰想着,雪苋没了情丝,就再感受不到七情六欲之苦。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解脱,是好事。
一道金光落地,是天后的近侍寂无道,对方面无表情,只抬起一只套着冷盔的手。
桑桑将盛着情丝的锦盒,递给对方。
天际闪过仙云团,寂无道化金光离去,桑桑因舍不得雪苋,多看了几眼,云团眨眼飘至近前,她连忙捏诀遁去。
鹤焉思筠自云团落地,鹤焉忙扶抱起倒地的少女,思筠却瞅向两道光束陆续消失的天边。
是谁来过,是敌是友?
雪苋无顾失踪,魔阴沼泽宫的守卫,更是未瞧见雪姑娘的身影,商弦月去幽州的天音坊扑了空,立马想到少室山。
好在仙门早有准备,祝商长老以木棉花枝为骨,灵芝为肉,雪苋的青丝血液做气,入混元鼎炼化一个肉身,造出个假雪苋,引走商弦月。
雪苋醒来,入眼帘的是少室仙府的素色帷幔,稍侧首,窗外的绯红木棉枝,被风勾得娇软无力,轻摇柔晃。
白芊芊同情小姑娘,给人端来换洗衣物,以及进补药食,她给脸色稍僵的小姑娘擦了手脸,重新给人梳理杂乱的青丝,对着镜中的小脸道:“你虽贵为公主,却是凡胎肉~体,不吃不喝是受不住的。”
给人盘了个可爱的垂挂髻,苋色珊瑚簪,左右对称做缀饰,白芊芊又将一碗阳春面端到雪苋眼前,“即便再伤心,也要食些东西。”
竹筷塞至手中,雪苋翕动苍白唇角,“伤心?我并未伤心。”
白芊芊一声幽叹,见少女只挑了几箸面,就再不吃了。
这怕不是伤心过度,自欺欺人或是说反话了,既说不伤心,怎食不下东西。
白芊芊将人请至飞檐阁楼透气赏景,见人情绪过于平静,一时心慌,拿不定主意。
思筠鹤焉羊星河登楼而上,白芊芊立马静步走去,望着扶栏凭眺的纤弱身影道:“你们看,小姑娘伤心傻了,一整天一句话都没有,一动不动瞧风景,也不知再想什么。”
鹤焉面有怜惜之色,痴痴望向被天瀑沾湿发梢的少女。
思筠则眸底一派深邃,他还在想雪苋晕倒前,守在她身旁的是何人。
他拿舍利珠探,竟什么都探不出,极有可能是对方灵力非凡,可压制舍利珠的力量。
羊星河一甩宽袖,哼一声:“祝商长老造的假人撑不了多久,商弦月一旦识破,定来仙山寻人。发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届时魔阴沼泽宫的妖魔攻来,你们少室山可抵得住。”
说着,走去雪苋身边,冷硬问道:“到底打算如何,你不杀了商弦月难道还想回去认贼为兄,继续过你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小日子么。你可对得起为你忍辱负重带你隐居山野的师父师娘,还有雪家村那些无辜惨死的村民,你良心可安。”
雪苋的眸光终于自一截半开的花枝上收回,侧首望向羊星河,“弦月哥哥骗了我,害死师父师娘还有村民,我就要复仇么?”
羊星河彻底怔楞,好半响才道:“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是人话么。身负血海深仇,竟说出这般没良心的话。你父母白生了你,你师父也白疼你了。你该不会对商弦月感情至深,舍不得动手吧,更或者,你不恨他。”
“舍不得?恨?”雪苋面色闪过一丝迷茫,“我没有舍不得,也没有恨。或许……我该报仇,可是,我打不过他。”
羊星河稍稍松一口气,“现下商弦月还不知你已晓得真相,他还在满世界寻你。你回到他身边,趁他不备,拿药毒他,拿八步龙锥刺他,他岂有活路。”
见对方略微呆傻怔楞的表情,羊星河又上火道:“该如何寻机会,哪种毒药最厉害,刺中哪里最为要害,不用我等教你吧。”
晚膳,雪苋依旧只食了几箸便罢,只道自己没甚胃口,便返回房内。
思筠蹙眉道:“你们有没有觉得雪苋有些奇怪。”
鹤焉:“突然间对人对事极其冷漠,类似哀莫大于心死之态,但却未感觉她哪里哀,倒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白芊芊叹息道:“小丫头那是伤心傻了,她若真的冷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又怎会吃不下饭。”
思筠担心对方的身子熬不住,往糯米粥内滴了滴血进去,再敲开雪苋的门。
于他再三劝说下,小姑娘总算食了几口粥。
思筠问:“你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舍不得伤害商弦月。”
雪苋摇摇头,“并不是,我有一点不懂。倘若弦月哥哥只是为了利用我,大可将我带入魔阴沼泽宫关起来,锁起来,待到时机成熟取我鲜血打开上邪古墓,这些年何必对我好。”
“或许,或许她对你生了恻隐之心吧。”思筠道。
见人已放掉瓷勺,思筠劝说着,“再食一些,我亲自熬了一个多时辰。”
“我没甚胃口。”雪苋淡淡道。
思筠端着多半盏糯米粥,退出房门之际,耳后响起语调平平的一道声音,“我有个主意,既然弦月哥哥是为了用我的处子之血打开上邪古墓,那么我便不随他的愿,你说鹤焉对我念念不忘,你同他说,让他娶我,弦月哥哥便再打不了上邪古墓的主意。”
玉托一斜,思筠险些打翻手中盏,他回身,“你喜欢鹤焉?”
雪苋摇首。
“那你大可不必牺牲至此,若你真下手杀了商弦月,事情便解决了。”
“可是,没了商弦月,还有别人想要利用我开启上邪古墓。我对古傩国没有感情,记忆中更未有父母的半分印象,那国灭了便灭了,我不想因为一个亡国古墓给自己惹上麻烦。”雪苋一脸平静道。
思筠心内震惊不解,天真活泼爱笑重感情的小丫头怎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头脑清醒,冷漠异常。
“天后说,古傩国乃上古之地,舍利珠探不出什么。我想了一晌午,即便探出又如何,即便我报了仇又如何,一国亡魂也不会重新活过来,我也不会见到我的父母。”
雪苋稍垂睫,面上落下两片阴影,“我并不想报仇,我不知为何,没胃口,有些累,有些渴睡,什么都不愿想。”
思筠静默片刻,道一句,“你好生休息。”退出房门。
雪苋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可祝融长老一早替人把了脉,除了体虚神弱,未查出别的什么来。
雪苋的话,思筠转述给鹤焉听,白芊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那丫头难道没看来,她喜欢鹤焉么。
本来千浮岛打算将白芊芊嫁予少室山鹤焉首徒为妻,三大长老虽未表态,但也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