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储秀宫,寂静无声。
周贵妃看清来人之后,面色顿了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道:“你来做什么?”
那夜探储秀宫的,是个中年男子,他一袭深蓝色蟒袍,华贵无比,气度高雅,细长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桀骜与轻佻。
男子轻笑一声,道:“这么晚了……你说我来做什么?”
说完,便从背后伸手,一下圈住了周贵妃。
周贵妃身子一软,嗔怒推他:“这会儿知道来找我了?今晚你不是当了一晚上哑巴!?”
那男子干笑了一声,将唇贴在周贵妃的耳后,低声道:“我若是开口,他定然要起疑心的,说不定还会害了你。”
男人的气息喷薄在周贵妃的颈侧,带着温热和酥痒,周贵妃瑟缩了一下,定了定神,又继续道:“那你便眼睁睁看着她们倒戈!?”
她转头瞪他:“如今她们都要骑到我头上了!你也不为我出头?”
男人似笑非笑看她,道:“傻瓜,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欺负你?”顿了顿,他道:“只不过,你确实太心急了。”
周贵妃面有隐怒,道:“我太急了?我等了你多久了!?”
男人面色微僵。
周贵妃顿时委屈了几分,道:“前朝和后宫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皇后一族已经风光不再;全妃和三皇子被罚了,何时能复宠还未可知;云瑶宫虽然面上炙手可热,但盛星云娘家无人,自然也构不成威胁,你想要扫清的障碍,我都一一帮你清除了!你到底还要让我等你多久?”
男人耐着性子哄了哄周贵妃,道:“觅而,我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我所谋的,不是小事。”顿了顿,他继续道:“而且,如今全妃一脉未倒,云妃手里有杨昭,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周贵妃依旧不依不饶,道:“难道你就忍心,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姘头!?”顿了顿,她声音提高了几分,愤愤不平道:“也是,你府中妻妾成群,儿子女儿一大堆,怎么会把我放在心上?”
男人耐心渐失,眼神冷了几分,松开手,道:“觅而,我对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
周贵妃见他似乎有些生气了,气性也收敛了几分,含泪盈盈瞪着他。
男人暗自敛了敛神,道:“好了,别闹了……我难得来一次,你确定要这样对我吗?”
周贵妃咬了咬唇:“你惯会欺负人。”
男人轻笑一声,身手揽过周贵妃的纤腰,声音十分蛊惑:“你这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痒难耐……”
烛火默然而灭,幔帐放下,殿内逐渐充斥了女子暧昧压抑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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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里,宫里一直在查大公主及笄礼上,那黑花的来历。
可这花明明被内务府收了起来,过了一晚,却离奇地消失不见了。
皇帝听了,不由得大发雷霆,将内务府狠狠罚了一顿,却也无可奈何。
他每两天便去一趟云瑶宫,努力安抚着盛星云和杨初初。
宫中上上下下无数眼睛都看着,都对云瑶宫客气了不少。
但盛星云哪里也没有去,就在宫里待着,还嘱咐杨初初,在这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可乱跑。
此刻,盛星云独自在偏殿坐着,手上握着一卷书,但心事重重的她,却有些看不进去。
前几日,她差点就失去了自己的女儿。
原本在冷宫之时,她就对皇帝不抱希望了。
可出宫之后,自从见到皇帝以来,他似乎变了不少,开始照顾起自己和杨初初来。
这便让盛星云产生了些错觉。
她想,也许皇帝开始喜欢初初了,初初便会安全不少,殊不知这份喜欢,如此不堪一击。
盛星云面色绷着,心底发寒。
“云娘娘。”
少年清音唤醒了盛星云,她微微侧头,目光向门口看去,却见杨昭站在殿外,正礼貌地叩门。
盛星云收了思绪,勉强勾了勾嘴角,道:“昭儿,进来吧。”
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杨昭也放开了许多,从之前的云嫔娘娘,改成了云娘娘。
盛星云也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少事还会主动和他商量。
杨昭默默走进来,他见盛星云脸色不好,低声问道:“云娘娘……身子不适么?”
盛星云摇了摇头,她一贯是不想让人担心自己的。
杨昭迟疑了一下,似乎欲言又止。
盛星云看了他一眼,道:“昭儿,怎么了?”
杨昭顿了顿,低声道:“云娘娘……内务府和礼部那边,都没能查到黑花的来历。”
盛星云微怔一下,道:“意料之中。”
这做出黑花的人,必然是提前就安排好了退路。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查出来,还是查出来了,却不敢说。
盛星云沉声道:“这事都怪本宫,是本宫大意了,没有防住别人的手段。”她叹了口气,道:“初初的身世本就复杂,幕后之人直击软肋而来,肯定是准备已久了。”
她走到杨昭面前,道:“昭儿,如今云瑶宫看着一切太平,可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本宫会努力护着你和初初……但若真有一日出了事……你莫要管我们,至少,还有生母可以投靠。”
杨昭震惊地看向盛星云,不假思索道:“云娘娘……昭儿不离开。”少年的薄唇抿紧,道:“我也会保护您和初初的。”
盛星云笑了笑:“好孩子……云娘娘没有白疼你。”
杨昭道:“云娘娘,方才的事,还没有说完。”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朵黑花,这黑花已经有些蔫了,但是依稀可以看出,这就是杨婉仪及笄礼上,花束的其中一朵。
盛星云面色微变:“这花你是怎么得来的?”
杨昭低声:“这是初初给我的……也许是她觉得好玩,就自己藏了一朵。”
盛星云沉声道:“内务府的花都没了,这一朵上,有线索吗?”
杨昭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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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水苑之中,湘妃竹葱郁挺拔,看起来格外清幽。
然而苑内,却是乱成一团。
五公主杨姝,自杨婉仪的及笄礼之后,便病倒了,发起了高热。
已经第三日了,还没有退下来。
湘嫔心急如焚,拉着宫女问道:“徐太医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宫女小声道:“湘嫔娘娘,太医院那边说,徐太医最近每日都要去云瑶宫看诊,今日恐怕要给七公主请完脉,才会过来。”
湘嫔面色顿了顿,皱眉道:“那其他的太医呢?”
宫女道:“要么就是去给太后请脉了,要么就是推说没空……”
湘嫔面色白了一下,焦急中还带着几分不安。
“贵妃哪儿你去了吗?她能帮忙请太医吗?”湘嫔问道。
宫女摇了摇头,道:“奴婢没有见到贵妃,珊瑚姐姐说贵妃娘娘头疼,不许奴婢打扰。”
湘嫔身子一僵,她看了看病榻上的女儿,心如刀绞。
如今,皇帝事事优先云瑶宫,连周贵妃那儿都不怎么去了。
连周贵妃都被冷落了,而她早就被众人视为周贵妃的心腹,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了。
湘嫔幽幽叹了口气,道:“先用帕子给公主退热吧,再等一等徐太医。”
湘嫔知道,此时就算自己去闹也于事无补,而且……虽然那黑花,她已经派人处理掉了,但难保不会留下别的痕迹。
她跟了周贵妃这么多年,深知周贵妃的为人,万一自己对她没有利用价值了,甚至还会拖累她的话,她很可能随时会放弃自己和五公主……眼下还是低调处事,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湘嫔又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染了蔻丹的纤长手指,泡入温水之中,亲自握住帕子,拧了拧。
她轻轻地,将拧干的帕子放到杨姝额头上,而杨姝却忽然抽搐了起来!
“啊!不是我!不是我!”杨姝口中语无伦次:“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救命啊!救命啊!”
湘嫔吓了一大跳,连忙摁住她,急急唤道:“姝儿!”
杨姝抽搐得更加厉害了,整个人都在抖,浑身滚烫,面色苍白得吓人:“啊……我错了!原谅我啊……”她神志不清地哭吼出声来,令湘嫔和宫女都勃然变色。
湘嫔一面担心杨姝的病情,一面又怕她承受不住压力,将事情泄露了出去,她必须马上好起来,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就在她们手忙脚乱之时,一个小太监急急奔来:“娘娘!湘嫔娘娘!”
湘嫔回头,又急又气:“没看本宫正忙着么?鬼叫什么!?”
小太监被斥得一愣,随即捋顺了舌头,才开始说话:“云妃娘娘来了……”
“云妃?”湘嫔愣了一瞬,是了,短短几日,云嫔已经成了云妃。
而她,苦苦熬了多年,还是个嫔位,如今女儿病着,连个太医都请不到,岂不是如一条丧家之犬!?
湘嫔的脸拉得老长,道:“她来做什么?本宫要照顾姝儿,没空见她。”
小太监道:“可是,云妃娘娘带了徐太医过来……也一并请徐太医离开么?”
湘嫔愣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榻上的杨姝,抽搐得更加厉害了,宫女竟快要压不住她了。
湘嫔一咬牙,道:“本宫去见她,你过来照顾公主!”
于是,湘嫔好整以暇,步履匆匆地来到了正殿。
正殿的客座之上,盛星云气定神闲地坐着,徐太医立在一旁,恭敬谦卑。
湘嫔敛了敛神,道:“给云妃娘娘请安。”
她做人一向滴水不漏,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依旧能笑出花来。
盛星云默默放了茶盏,温言道:“湘嫔姐姐免礼。”
她淡淡打量了一眼湘嫔,湘嫔本就生得不算出挑,眼下还有些乌青,眼仁中几缕血丝,看起来有些憔悴。
“姐姐看起来,似乎有些累?”盛星云缓缓开口。
湘嫔干笑了下,道:“姝儿近日病了,臣妾忙着照顾,是有些没睡好。”
盛星云点了点头,淡淡道:“有劳徐太医,去帮五公主看看吧。”
徐太医垂眸应声。
湘嫔的脸色却变了变:“且慢。”顿了顿,她缓了缓语气:“姐姐这是?”
她向盛星云投去探寻的目光,她们本来就不熟,盛星云突然带了太医来,她也不知道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毕竟这后宫之中,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示好。
盛星云看她一眼道:“孩子病了,需要诊治,仅此而已。”顿了顿,她又道:“难不成湘嫔姐姐,要让后宫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影响到五公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