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戚醒来时,已经是在自己的小屋中,借着窗外一点朦胧的微光,他看清了趴在床榻边守候的人,是姐姐。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小猴醒来,表情还带着一点迷糊的困倦,下意识就去伸手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许久才长长送了一口气,“醒了,还好没发烧。”
他抓着她的手轻轻喊:“姐姐……”
小猴应了一声,又摸了摸他的脸颊,“你一直不回来,大花哥哥出去找,遇见阿云妮的阿父,说有人在黑湾河的下游发现你,专门来告知。”
接近傍晚,秋日里天黑得早,屋子里暗沉沉,她守在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沉沉出了一口气。此时弹指点燃烛台,给他掖了掖被角,“你怎么会溺水呢?黑湾河的河水那么浅。”
他有点紧张,藏在被子里的双手掌心全是汗,“我,我不小心……”
小猴轻抚过他柔软的黑发,这孩子在自己面前,总是这般怯懦,又没有虐待过他,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呢。
她当即也不打算追究了,“阿戚乖,没事了。”
说罢,她又撑着下巴看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阿戚也意识到,在自己面前,她总是在叹气。
果然啊,无论再怎么努力,她也无法像对寂寞那么对自己。无法像他们那般亲密。
他也不愿意成为让人为难的人,干巴巴地扯着嘴角笑,掀开被子爬起来穿衣裳,“姐姐,我没事,我很好的,我这就去帮大花哥哥做饭了!”
小猴也不拦他,她探过脉了,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还很健康。
有时候她也觉得好为难啊,关心这个又忽略了那个,两个小孩也不亲近,不能强到了一块照应,渐渐也感到力不从心。
她不太喜欢现在这样,她喜欢从前在寂止身边时那样,无忧无虑的。但人哪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呢。
比如这会儿子,阿戚倒是醒了,但是小寂寞似乎情绪又不太高,她找了一圈才在寺庙的大殿里找到他。
他规规矩矩坐在蒲团上,耷拉着脑袋,看样子有点闷闷不乐的。小猴侧倒在旁边的蒲团上,放松身子歪着脑袋看他,笑说:“你好像不太高兴啊。”
他垂着脑袋,双手合十,一脸老气横秋,“我是在想事情。”
小猴被他逗乐,“想什么事情?是想我吧!”
他被戳穿,顿时有点害羞,把手拢在袖子里,“才没有了,我是在,嗯,参禅!”
“参禅?”她顿时有些苦恼,“我不是不让你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他还嘟着嘴不承认,“我没有看。”而且谁叫你老说梦话!念叨和尚和尚的!
小猴当即跳起来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大骂,“你没有看!那你参什么禅,还有,不是叫你不要剃头了,怎么几个月了还是光头!”
她掏出扫把,“你是不是想挨打!”
小寂寞吓得连滚带爬滚出大殿,这扫把能把人打得皮开肉绽,他见她使过的!
他一边在院子里跑一边哇哇大叫,好像在逗她玩。
小猴哪真舍得打他,不过追着他在院子里打闹一通,嘻嘻哈哈的热闹一下。
阿戚端着大碗从廊檐下经过,刚才还听见他们在大吼大叫,这会儿又看见他们趴在地上去看蚂蚁搬家了。
也就只有小寂寞愿意陪她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跟他们一起玩的,但是无论怎样试图加入,都显得极为生硬。他不太喜欢那种感觉。
他还小,还不明白,如果只是一味讨好和迁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是永远没办法对自己或是对别人敞开心扉的。
他捧着大碗,碗里盛的蒸腊肉,碗是滚烫的,但全身都是冰凉的。
他呵出一口气,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没有寂寞的话,姐姐就只会和自己玩了吧?
我也会踢毽子,会跳绳,会翻跟斗,也可以陪姐姐一起看蚂蚁搬家。他在心里这样默默说。
晚饭时,金旋风不请自来,小猴留他吃饭,他眼睛四处乱瞟,似乎有话要说,连大花都察觉到了,“你有事情?”
金旋风嘿嘿一笑,讨好给小猴夹了一箸菜,“唉,也没事。”
小猴慢条斯理啃着猪蹄,掀起半拉眼皮瞅他,“赶紧的,有屁就放。”
他刚要说话,阿戚突然站起身给他舀了一碗汤,他忙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手滑还是碗太烫,汤碗翻了,撒了一身。
金旋风忙站起身抖落,这汤倒也不怎么烫的,就是这事儿来得有点突然。他抬起头,正对阿戚上一双天真无邪的笑眼,“金旋风哥哥也太不小心了。”
小猴不觉,随口埋怨:“真笨,可惜我的汤!”
小寂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不经意在他二人身上扫过。
金旋风本来是有话要讲的,但现在他突然又不想讲了。或者说是不敢讲。
几个月前,就是阿戚受伤那会儿,猴群里有只猴失踪了。失踪了两天,后来又自己回来了,但跛了一条腿,神智也有些不清楚,整天说胡话,说看见雷公发怒,天神显灵。
金旋风去看过,那跛猴时好时坏,也没多在意。但下午又听见小猴子来报,说发现跛猴死在了山上,被人给掐死的,尸体挖出来,干得跟老树皮一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害的。
有些风言风语在猴群里传,他半信半疑,这才打算到寺里来问问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