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千里传音似乎信号不太好,红宁后面的话断断续续的,也没听得太清楚,没一会儿又传来奇怪的声音,隐约还有大毛的说话声。
晋婧小心敲了敲镜面,那边便彻底没了声音,她只能讪讪收了铜镜。
她初来乍到,对饶州这一带不熟悉,也不敢乱走,只在正一观附近徘徊。小时候跟在寂止和尚身边,长大后一直蜗居在梵净山,她空有千年修为,其实只是一只没见过啥大世面的乡下妖怪。
正一观附近寻常妖物不敢靠近,她便一直在这外面等,白天夜里都歇在树上,因为饿,睡也睡不好,靠在树杈上摸着肚子十分忧愁地叹气。
就这样一直过了三天。
正一观内,三日来寂元子一直在房中打坐,神思也入定了整整三日,终于将纷乱飘散的的神识全部收回。
神归时,他眼睛里的神采又变得不一样了,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心境,变回了原来那个无情无欲的寡淡道士。若按道门的术语来说,他的‘道’因此得缘又更精进了一层。
此时已经入夜,寂元子深吸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来到院中。
五月初夏时节,风很清朗,微微掀动他的衣袂,他负手而立,抬头看天。夜里怕是要下雨了,月亮很圆,周围却有一圈白色的、朦胧的光晕,像蒙着一层纱叫人看不真切。
就像那个看不透的家伙,来去匆匆,雀鸟一般在湖心快速掠过,搅乱一湖静水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寂元子回想,过去的这几日正如幻梦一般,醒来时已经了无痕迹了。
夜间果然下起了雨,雨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又汇聚成水流顺着屋檐流淌,砸在青砖上,落在树叶上,叮铃咚咙一片碎响。
伴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声,寂元子难得早早入梦。
只是刚睡着不到一个时辰他又猛然惊醒,快速掀开被子坐起来,耳廓微动。
果然,不到半刻,院中响起踉跄沉重的脚步声。
他双手紧揪住身下被褥,明明已经沉寂下去的心又突然开始快速激烈地跳动起来,他捂着心口,挥袖点燃烛火,一个人影刚好破门而入。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影便一猛子扎进了他怀里,不是那妖女还能是谁!
她浑身湿透,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给他,激得他全身颤栗。她在哭,泪又是滚烫的,大颗大颗落在他颈项里,寂元子冰火两重天。
还以为她跑出去受了欺负,寂元子一时也顾不得生气了,扣住她的肩将她从怀里拉出来,上下检查,却没有发现伤口,担心是内伤,他又赶紧搭脉探查。
她还在哭,寂元子检查了半天,除了体温很低,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由厉声问:“到底怎么了?说!”
她这才扬起一张哭花的小脸,“寂元子,我好冷,好饿,呜呜呜……”
寂元子:“……”
寂元子给她烧了水沐浴,她泡在大浴桶里,热水驱散了寒冷,终于不再哭了。他隔着一扇山水折叠屏风跟她说话:“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说完这句话,寂元子怔然反应过来,随即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明明几个时辰前才下定了决心,从此一心向道,临到这时候还是生了悔心,不坚定。
她垂着脑袋在桶里玩水,湿发贴在腮边,声音闷闷的:“在树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