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州府有家妙味斋,在城南门不远的主街上,因为主打素斋,多受正一观的道士们光顾,味道也好,生意一直不错。
寂元子折了一只纸鹤带着她偷偷下了山,来了妙味斋。
已是戌时末,饭馆里人不多,寂元子便索性带着她坐在大堂。他很少在外面吃饭,这里也只是听师弟们提起过,想着也不远,正好带她过来开开荤。
但跑堂的小二见他桃木簪束发,一身雪白道袍,还是给他拿了一本素食菜单。
妖女抢过去翻了两页,小脸顿时气鼓鼓,“怎么都是素菜?寂元子你玩儿我?明明说吃肉的!”
正一观的道士也不是完全忌荤腥的,小二哥一听,赶紧换了一本递上来,她这才满意了。
寂元子还是按住她的手,“伤还没好!不准吃太油太辣的,我来点。”
她瞪了他两眼,想着自己没有钱,万一惹怒他不给吃就不好了,便老实把菜单交出去了。
寂元子给她点了蘑菇酿肉、芙蓉蛋、鱼溅豆花、焖茄子等,都是清淡又好吃的。这家伙也不挑嘴,只要好吃她都愿意吃,就是量要管够,每餐必须吃饱,不然就要闹的。
寂元子想着难得来一次,这些菜式南疆也鲜少吃到,也不吝啬,让她敞开肚皮吃。她高兴了,冲他甜甜一笑,如早春初绽的一树粉桃花。
她吃也没个吃相,左手筷子右手勺,两个腮帮子装得鼓鼓的,还时不时抬头歪着脑袋冲他笑,真心实意地夸一句:“寂元子,你真好!”
寂元子端了茶盏掩住唇边笑意,心道果然还是喂饱的时候最乖。
只是吃着吃着,他忽然察觉周围气氛有点古怪,顺着大堂中其它食客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脸色铁青,那妖女毫不自知,还在大吃特吃。
他压低声音训她:“出来怎么不穿鞋!”
“啊?”她举着一根鸡腿,偏到桌子底下看了一眼,“为什么要穿鞋?我在南疆从来不穿鞋。”
寂元子无话可说,这确实不能怪她,因为她压根就没鞋!
她还是穿着那套苗式的短衣,胳膊小腿小脚都露在外面。这是一套法衣,防虫防伤又防尘,是寨子里的苗王以前送给她的,不同颜色、刺绣的还有好几身,跟银饰是配套的。
这样的装束在南疆颇为常见,在饶州这样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中原文化女子衣着都比较保守。
在道观里,都是知根知底的同门,大家碍于礼数不会一直盯着她看,更何况寂元子金屋藏娇,她也很少出门。
可现在在外面就不一样了,之前还不觉得,现在被人一看,寂元子心里就很不爽,暗恨没提前给她买几身衣裳。
寂元子如坐针毡,好像别人看的是他一样,一直低声催促,“快些吃,吃完我们回去!”
妖女吃得多又吃得摸,还一直要加菜,很烦被人催,当即筷子一摔,“你哥翘的寂元子,是不是吃不起!”
寂元子跟她商量,“要不打包?”
她白了他一眼,“凉了就不好吃了!”
有富家纨绔见她衣饰新奇,容姿俏丽,不由生了调戏之意,毫不顾忌寂元子的黑炭脸,来到桌前邀她饮酒,举手投足一派自我感觉良好。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寂元子。寂元子发怒,一把将腰间宝剑狠拍在桌上,菜汤随即溅出来,洒了那人一身。
那人正待发怒,小二哥见状急忙上前打圆场,连拉带哄的将人劝走,又给寂元子重新上了一碗菜汤。
寂元子脸比锅底还黑了,妖女的关注点却大不同,用脚趾拧着他的外袍拽了拽,小声说:“寂元子,你用纸变了个人出来吵架,然后把桌子打翻,我们岂不是就不用给钱啦?”
寂元子顿时语塞,满腔的怒火都被她这句笑言冲散了,轻声训斥:“胡说八道。”顿了顿又强调:“有钱。”
身为正一观未来天师继承人,他自然是不缺钱的,平日里吃穿都在观里,更是少有花钱的地方。
不过经过这么一遭,倒是没人再盯着她瞧了。有人嬉笑调侃,“美人虽好,却已是名花有主,瞧那道长的宝贝劲儿,谁家醋坛翻了……”
寂元子面色稍缓,妖女继续吃吃喝喝。
只是娇媚少女和古板道士这样的组合,免不了成为人饭桌上的谈资。有人窃窃私语,尽管极力压低了声音,但他们一个是修道者,一个是妖,耳力都不错,也有意无意听了许多。
她也不傻,知道这些人说的什么意思,但有几个关键词还是听不懂,其中一个也曾听寂元子的师弟提起过。
她好奇问:“寂元子,炉鼎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叫我炉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