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虞曦都在案前批阅奏折,付长侍在旁伺候着不敢说话,常年在幽城王宫当差的宫侍都知道这几日非常不好过,想要活命最好不要出一点纰漏,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特别是离那个不可言明的日子愈来愈近,不止后宫,连带朝臣都少不了人人自危一番。
虞曦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时,付长侍几次三番欲张口劝谏。他们的王上接连三日都没怎么好好用膳安寝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这是虞曦的逆鳞,谁都不能提及。
忽然,一阵琴声漫进书房,打破满室寂静,那琴音宛转悠扬,如清风袭来,沁入人心。
虞曦抬了眸子,“何人弹琴?”
付长侍心里咯噔一下,忙走向门口,不一会儿功夫匆匆折返。
“回王上,是鲛族小殿下那屋传出来的。”
虞曦阖着双眼,轻应一声,未做多言。
付长侍悄悄上观,“奴才这就去传话。”也不知那鲛人是不是找死,竟在这种时候打扰王驾。
“慢着。”虞曦未抬眼,手指轻轻落在案上,“让他弹。”
付长侍闻言一愣,随即埋下头去,“是!”
连着几日,一曲高山流水都会在傍晚时分准时准点传来,就算不懂音律的人听到这琴音,也不免心神安宁几分。直到虞曦安寝,那琴声便慢慢消了。
一曲终了,玉葱般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收了音。
“主子,您弹的曲子真好听。”小七双手托着下巴,蹲坐一旁满脸崇拜的仰望着。
凌幻宸抬头,看见他这幅傻兮兮的憨样不由露出一个浅笑。
他和虞曦同住紫仪殿,琴音应该是可以传到书房和虞曦卧房中去的。
他曾经听宫中一个老嬷嬷说过,十三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自那以后,虞曦每每到了近日子便会夜不能寐。虞曦十七岁登基,如今已是第七个年头,也就是说那件大事是在其十一岁的时候。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不过既然知道这是虞曦的一个心结,他总要做些事情。琴声能助人静神安眠,希望会有用。
“主子,该安寝了。”
云禾走去榻前铺床,凌幻宸瞧着她忙碌,问道,“王上近日如何?”
“王上近日气色比前些天好多了。”云禾回道。
有作用就好,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想不出如何能帮得上忙。
次日晚膳时分,有宫侍突然来传召令,凌幻宸本起初为依旧是去书房研磨,结果却被带到了另外的房间。
刚到门口,迎面隐隐飘来食物的香味,多日未见的幽城王端坐于正位,一眼望去满桌都是佳肴美馔,令人食指大动。
凌幻宸进门行礼,随即便被赐了座,还是虞曦身侧的位子。他悄悄打量几眼,见身边人气色尚算得红润,想来这几日睡的不错。
离虞曦最近的是一碟紫晶薯糕,约有成人手掌大小,若入口需先切分成易食的小块。凌幻宸拿起旁边的银线,有条不紊的将薯糕分成八分,夹了一块放至虞曦跟前的琉璃碟中。
手拿银线的付长侍突然被抢了活儿,空站着稍愣片刻,便放下银线退到一旁。
虞曦用余光瞧着凌幻宸动作,不置可否。待其停手后,才慢条斯理夹起碟中薯糕尝一口。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厨子换了手法,薯糕的味道比往常甜上一点。
依照同理,凌幻宸盛好银耳莲子羹也是先放到虞曦面前。侍奉完虞曦,凌幻宸才顾得上自己。他本就对吃食没有太多挑剔,食量也不大,本想吃几口就作罢,但见虞曦似乎胃口上佳,也就陪着多吃了点。
用膳期间,虞曦未言一语,凌幻宸同样没有说话,明明是一室安静,可站在后面的付长侍却蓦然觉出一派祥和温情。
若是放在凌幻宸刚入宫那阵,他必然不会有此想法,但经过前几日,不止他,连同宫中所有人都不得不对其多一分思量。
自虞曦继位以来,每年初春都是幽王宫如临大敌的时候,无论是谁,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其安然渡过。可打凌幻宸来了以后就不一样了,不过是每日一首曲子,竟能让王上除了心魔,夜能安寝,简直就是救星下凡。
剩余的菜肴被一一撤下,虞曦这才悠悠开口,“爱卿琴艺上佳,可否为本王再奏一曲?”
他这是听上瘾了?
凌幻宸颔首道,“自当效劳。”
宫侍抬上一张清风瑶琴,凌幻宸一摸琴弦便知高低,是比他屋里那张精良百倍。玉指抚弄琴弦,佳音倾泻而出。
平日里在外听着都令人心静神宁,当下如此近的听,更是让人赞叹不已,那余音绕梁的清音终于不再只是见书上描绘。
这几日都是高山流水,凌幻宸决定换一首春晓吟,更加应春日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