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阁>女生耽美>美人多疾> 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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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1 / 2)

下人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圆脸大眼睛,唇边有颗痣,他到府上时间不长,一见自己闯了祸,登时慌了神,颤颤巍巍地去擦金陵九的袖子:“公子,我不是故意了,我,公子大人有大量,我给您擦擦。”

他动作太快,金陵九一时间没躲开,反应过来后侧了侧身,将袖子拽出来:“无碍,你先去收拾茶盏吧。”

不光茶水泼了,杯子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地上画出来的血迹线都被染湿了,晕开一大块。

下人脸上满是惶恐,听到他的话稍稍安了心,忙不迭点头,蹲下身去收拾碎瓷片。

金陵九往旁边让了让,低头瞧着自己湿了的袖子,看不清什么表情,他被泼上茶水的那只手一直攥着,茶水是热的,冷白的手背上被烫得泛起一片红。

这案发现场不是前几天没打扫过的时候了,泼上点茶水影响不大,裴折站在一旁,并未过多苛责。

下人很快收拾好碎瓷片,又躬着身道歉,给金陵九赔不是,然后才离开大堂。

裴折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刚才那声口哨足以证明。

金陵九今日转了性,竟隐忍下来,对湿了的袖子置之不理,沉沉地盯着裴折:“裴郎这般,可令人心寒。”

裴折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玩笑时总拖着调子,叫人一听便知,这时说的不是正经话,金陵九不带笑模样,用那把冷清的嗓音说着这种话,裴折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出,这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尤其是金陵九那句“裴郎”,听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恨不得往后跳到离金陵九三尺远。

“咳咳,什么心寒不心寒的,九公子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胡话?”金陵九垂着胳膊,抚了抚被泼上茶水的手背,“淮州城内人尽皆知,你我二人私交甚笃,要好到同榻而睡抵足而眠,如今我被烫着了,都不见裴郎着急担心,且说你是不是令人心寒?”

裴折:“……”

金陵九仍嫌不够,可着劲的臊他:“久闻探花郎温柔体贴,对乐妓尚能细心安抚,到面对亲密无间的友人时,却这般薄幸。”

听着金陵九的指责,裴折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想法,特别想问他:你们江湖是不是多草莽,没念过书,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不知道类似于“薄幸”这样的字词不应该用在你我之间?

但他能问吗?

自然是不能的。

且不说流言四起的始作俑者是自己,便不是,正大光明地问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是不是没文化,和骂整个江湖的人也差不许多了,一准是缺心眼了才能做出来的事。

祸从口出,裴折向来不做这些拉仇恨的事。

因而他只是转过身,冷静地对着左屏喊道:“傻愣着干嘛,赶紧过来给你家九爷换个衣裳。”

也不知这左屏是怎么了,往常金陵九出一点事他都紧张得不行,拿着备用的衣服跟前跟后,今儿个却一点都不上心。

裴折怀疑,左屏瞎了。

知府大人的府邸修葺得十分华丽,比淮州城粗制滥造的桥墩好了不知几百倍,大堂前是宽敞的院子,院子一侧假山小池塘样样不缺,早春的树枝还是光秃秃的,只有细弱的枝条垂在冒着寒气的水面上。

左屏和云无恙站在池塘边的树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对无言。

实际上在裴折喊话之前,云无恙试图和左屏搭过话,他是个嘴闲不住的性子,用裴折的话来说,就是上辈子是个哑巴,这辈子唠叨不停。

“你家公子被泼了茶水,你怎么不去看看?”

“今儿个怎么不紧跟着你家公子了?”

“喂,姓左的,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问了一大串,但左屏愣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云无恙,也没对金陵九遭茶水泼身的事发表意见,直把小唠叨当空气,气得云无恙恨不得扑上去咬他。

主子的待遇没比书童好多少,左屏也没给裴折眼神,直到金陵九发了话,左屏才转身往外走。

他们是坐马车来的,带了备用的衣裳,左屏服侍金陵九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抱着沾了茶水的衣裳退回树下,全程没给围观的主仆俩一个眼神。

目睹一切的裴折和云无恙:“……”

换好衣服以后,金陵九松开一直攥着的手,紧绷的脸色也和缓下来,地上的茶水一直没干,他往旁边走了两步,印出两个湿脚印:“裴郎,你是不是得安慰安慰我?”

姓氏后缀加个郎字,是较为亲昵的唤法,感情深厚的夫妻或是坠入爱河的男女之间,女子常常喜欢这样称呼男子,以表关系的亲近。

开朝以来,有王孙贵胄好男风,是故天下断袖并不少见,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裴折扪心自问,他与金陵九之间的关系还不到如此称呼的程度。

今日从见面到现在,金陵九的每一句话都好生暧昧,像是笃定他会因为谣言之事心虚,裴折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像只被揪住了脖颈子的猫,揪他的金陵九还嘴欠,没完没了的逗弄他。

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两步气到升天,裴折不想退了,然后他往前进了一步:“是得好好安慰安慰,小九儿乖乖,要不要哥哥给你吹吹手?”

他视线下移,看着金陵九微红的手背,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大堂里温度骤降,气氛变得有些怪异,配上从房梁垂落下来的绳子,以及地面的斑驳痕迹,外头小阴风一吹,登时梦回知府大人离世那夜。

金陵九敛了笑,神情变幻莫测,看不出是气恼还是怎的。

就在裴折以为这位爷玩不下去要变脸的时候,金陵九径直走到他面前,把手往前一递,吐出两个字:“吹吧。”

端的是大刀阔斧气壮山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人。

裴折:“……”

金陵九一脸坦然,裴折盯着他那张俊脸,好奇发问:“之前都不让我碰一下,现在怎么上赶着递过来了?”

他说的是刚见面的时候,鬼迷心窍了,伸手想碰金陵九的脸,结果被躲开了。

“有吗?”金陵九故作诧异,“非要说的话,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那时候没名没分,怎么能比?”

裴折:“……”

说得好像现在有名有份了一样。

“现在当然有名有份了,裴郎忘记了吗,还是你亲口承认的名分。”金陵九暧昧一笑,“整个淮州城都知道了,你莫不是想耍赖?”

裴折一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不留神,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金陵九不嫌累,手还举着,像是肯定裴折不敢接,要逼他低头服软。

这种时候,谁先退缩就是怂了。

裴折掀起眼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吊儿郎当地笑:“若是小九儿想,我自然不能拂了佳人的美意。”

于是知府夫人处理完事情过来时,就看到裴折和金陵九靠得极近,前者捧着后者的手凑到唇边,堪堪要吻上去一般。

两人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竟意外的般配,叫人不忍心打扰。

云无恙和左屏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知府夫人是不忍心打扰,他俩是不敢,生怕看到的画面是真的。

左屏跟着金陵九时间长,接受能力锻炼出来了,先恢复了脸色,默默移开视线,云无恙回过神来后就往大堂蹿,边跑边气急败坏地吼道:“金陵九,放开我家公子!”

“……”左屏拦住他,“你看清楚,是你家公子抓着我们九爷的手。”

云无恙愤愤道:“你懂什么,肯定是金陵九给我家公子下了mí • hún药!”

左屏:“……”

左屏忍了忍,只拦着云无恙不让他过去,没把“你是不是有毛病”这句话问出口。

云无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叫醒了吹手二人组,也叫醒了知府夫人,知府夫人面不改色,冲裴折见了礼:“老爷不在了,府上只剩下我主事,不好留裴大人和九公子用饭,不知二位可查看完了?”

知府大人双亲已故,没有兄弟,有个女儿还年幼,不足十岁,他死了以后,府上只剩女眷。寡妇门前是非多,纵是知府府上不例外,衙门的人没跟着,裴折和金陵九又都是男子,在这里待得太久,传出去不好听,知道的明白他俩是为知府大人的命案而来,不知道的免不了往其他方面猜测杜撰。

人只要闲着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裴折与金陵九对视一眼,后者慢吞吞收回手,上下打量着知府夫人,突然叹道:“知府大人去得突然,夫人受累了,生老病死人生百态,所幸府上留下了血脉,还望夫人和小公子节哀。”

裴折骤然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着金陵九。

知府夫人脸色一变:“九公子记岔了,府上是个女儿,没有小公子。”

金陵九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原是我记岔了吗?夫人见谅。”

知府夫人微低着头,没作声,裴折略一抬手:“多有叨扰,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别打了,走了。”他冲正简单过招的云无恙和左屏招呼了一声,然后就和金陵九率先往外走,“九公子,可否说说你的见解了?”

金陵九不答反问:“怎么不叫小九儿了?”

前后脚跟上来的云无恙和左屏正好听到这句话,一同变了脸色。

云无恙:你瞧,就是你家九爷勾引我家公子!

左屏:是你家公子先乱叫的。

两个人落后一步,瞪着对方,互不相让,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走出大门,来到马车旁边。

裴折敛了笑:“九公子,流言的事我跟你赔个不是,是我之过,坏了你的名声,你也不必再故意拿这些话挤兑我了,如何才能消气,你直说便是。”

金陵九奇道:“裴探花玩不起了?”

裴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垂了眼皮,平静道:“我不想和你拿这件事来玩。”

这句话有好几个重点,不知他想落在哪个上面。

气氛莫名有些奇怪,就连走在后面的云无恙和左屏都感觉到了,暂时停止了不算友好的交流。

金陵九双手交叠,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茶水烫到的手背,那处的皮肤泛红后不甚敏感,现今却仿佛还残留着令人不自在的酥麻。

他心里隐隐觉出点别样的意思,但又不能确定,撩起眼皮看向裴折。

裴折回望过去,两人对视了一秒,而后默契地错开视线。

短短的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发生了很多事,让彼此心中明了。

马车车夫迟疑道:“走吗?”

“走。”金陵九做了个请的手势,“裴探花时间空余不,咱们换个地方聊聊知府大人的案子。”

裴折拒绝了:“等下还有事,晚上吧,林统领早就想请你去府上做客了,择日不如撞日,我替他讨个面子,不知九公子可愿赏光,来统领府吃个便饭?”

金陵九收回手,从善如流:“我的荣幸,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与左屏上了马车后,车夫立刻扬起了鞭子,载着他们远去。

裴折站在原地没动,目送马车走远。

云无恙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裴折:“公子,你怎么不答应他?”

他们今日本在统领府上看卷宗,不准备出来,是听说金陵九来了知府大人的府邸,然后才决定出来的,下午并没有其他安排。

裴折收回视线,背着手,往马车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没兴致。”

云无恙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裴折心情不怎么样,跟着他走了一会儿,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去哪里?到饭点了,要不要去吃个饭?”

裴折懒散道:“去衙门,让林惊空请吃饭。”

前有知府大人悬梁身亡,后有不明死尸现身统领府,两桩命案,衙门最近很忙。

以往是知府大人掌管淮州城衙门,现在他死了,便由林惊空暂时接手,以往衙门和统领军互不干涉,林惊空用不惯知府大人的人,从统领军中调了一队人过来差遣。

裴折到的时候,林惊空正吩咐人去买饭,衙门的厨房里只有萝卜白菜,淡出鸟来了,统领军吃不惯,林惊空做主从邻近的小饭馆订了大锅肉菜,从公款里走账。

拿着公款做人情,当官的私底下常常这样做,裴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林惊空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今儿个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

自从他带着统领军将人从客栈接出来后,裴折就没出过统领府,想要什么案卷都是差人来衙门拿的。

“有事,大事!”不止一个凳子,裴折坐下后,让云无恙也坐,“来蹭饭,林统领,别忘了让人多加两双筷子。”

林惊空:“……”

“问得怎么样了?”

查到王振福以后,林惊空与裴折详细谈过,然后裴折就让林惊空暗中询问从添香楼到统领府沿途的人家,调查在孙六死的那天晚上,他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亦或是看到过什么。

提起这个林惊空就头大,将桌上厚厚的一沓纸往前一递:“沿途一共三十六户人家,近百人,还不能闹出太大动静,这几日派人加班加点,才问了将近一半的人。”

裴折忙问:“结果如何?”

林惊空面无表情:“没结果,到现在为止,没有一点有用的线索,不是我说,问这个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王振福,要洗脱他的嫌疑,必须找到他的不在场证明。”裴折接过那一沓纸,边翻看边说,“孙六当天去过添香楼,这一点很多人都能证明,翠云在供词里也招了,是第二天有人找到她,给了她一笔钱,让她说孙六整晚没离开添香楼,一直和她在一起,根据她的供词,以及林统领你发现尸体的时间,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凶手是什么时候将孙六送到统领府的。”

林惊空不解:“要推断孙六的死亡时间,让仵作来就是,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裴折捏着一张纸,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惊空:“今早我还说云无恙的脑子离家出走了,现在看来,林统领的大概也一起走了,我可没说询问这些人是为了确定孙六的死亡时间,在这起案子里,起码在王振福这一部分里,已经没必要关注死亡时间了。”

林惊空不爽他这种说话方式,尤其不爽他将自己和云无恙归为一类:“我还是比不了炮仗精的,只是偶尔转不过弯来,不像他,脑子走了就回不来。”

云无恙听出这是在嘲讽自己,他在面对林惊空的时候格外敏锐:“是,林大统领和我不同,能离家出走那是代表有脑子,您这种正相反。”

林惊空:“……”

中间隔着张桌子,大概三米的距离,林惊空与云无恙怒瞪着彼此。

裴折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了个转,颇为稀奇道:“行了行了,半斤八两竟然能吵起来。”

他话音刚落,两个人便移开视线,都愤愤看着他。

裴折暗自腹诽,这波仇恨拉的属实成功。

主仆俩都不是好东西,林惊空重重地哼了声,没好气道:“劳烦裴大人指点。”

裴折扬着笑:“好说。”

他一脸“既然你诚心诚意发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的表情,看得林惊空牙痒痒:“那您就快说吧,不关注死亡时间要关注什么?”

云无恙也好奇,催促道:“公子快说吧,再耽搁下去,饭都赶不上热乎的了。”

裴折不再卖关子,给两个脑子离家出走的人解释起来:“单就王振福这一条线上,我们要关注的并不是孙六的死亡时间,而是尸体被送到统领府的时间。根据这个时间点,我们大体上可以把凶手的行为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凶手杀死孙六,将尸体运到统领府,第二部分是凶手从统领府离开,去做善后处理。”

“我们知道孙六在被送到统领府之前就死了,他身上虽然还有其他伤,但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那些伤都不致命,他是死于窒息的,由于口鼻中干净无异物,可以断定孙六不是溺死,而是被人活活闷死的。我看过淮州城的坊市线路图,从添香楼到统领府要经过淮水,这就说明凶手并没有在淮水边停留,而是在到达淮水之前就杀了人。”

林惊空眉头一皱,举起手来:“停,打住一下,为什么不可能是在淮水后杀的?”

裴折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云无恙,你来解释一下。”

“啊?”猝不及防被点了名的云无恙一脸懵逼,“我,公子,我也不知道啊。”

裴折:“……”

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林惊空与云无恙面面相觑,两人的智商半斤八两,这回没嘲讽对方。

裴折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才知道,金陵九也是有优点的。”

林惊空与云无恙都不明白怎么扯到金陵九身上了,没接话,默默地看着裴折。

裴折坐直了些,从头开始解释:“还记得我在品香楼问的三个问题吗,其中特地提到,孙六脚上的字迹不是用墨水写的,而是用朱砂。”

云无恙接连点头:“记得,公子当时还提到了从淮水里捞出来的假尸体,它身上流的‘血’也是朱砂混着水假冒的。”

裴折:“孙六的尸体上写了字,凶手用拙劣而浅显的手法将知府大人的死指向他,甚至用了相同的朱砂,生怕我们没有将二者联系起来,淮水中发现了知府大人的假尸体,如果你们是凶手,要让孙六和知府大人联系得更紧密,在一切来得及的情况下,你们会为孙六选择什么死法?”

云无恙迟疑道:“淹死?”

林惊空沉声道:“没错,是淹死。”

那假尸体是在淮水中被发现的,他命人带回衙门后拆开检查过,虽然第一眼看上去有些粗糙,但将稻草和麻袋做成那样子,已经可以称之为精细了。

头脸泡花,身体臃肿,若是当作溺水而死的人,从总体上来看,是十分贴合的,不然也不会被认错成真人死了。

事后林惊空冒着被嘲笑的风险,特地问过裴折,是从哪里看出那假尸体是知府大人的,裴折当时是这么答的:“朝夕相对的老相好自然看不出,若是刚见着知府大人一两面的人,打眼就能瞧出来,那假尸体处处都透着知府大人的影子。”

林惊空觉得他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也有一定道理。

记忆和眼睛都会骗人,甚至于你可能并没有刻意去作出判断。

“答对了,就是淹死,淹死是将孙六和知府大人联系起来的最佳死法,其实从孙六的死法上能推断出的不止这一点,其他的我们暂不考虑。”裴折扬了扬手中的纸,解释道,“凶手应该是先杀了孙六,然后才想到要将尸体送到统领府,死人的局限太大,不可能完全达到计划的效果。溺死和被闷死都是窒息性死亡的一种,但二者差异很大,即使是死后又浸到水里,仵作一验便能发现真实死法,如果凶手有条件选择溺死,那他怎么可能弃之不用。”

云无恙猛地一拍手:“我明白了!是因为孙六在到达淮水前已经死了!”

裴折懒洋洋地抬眼:“没错,云无恙都想明白了,林统领不会还转不过弯来吧?”

林惊空抿了抿唇:“转过来了。”

裴折伸了个懒腰:“好,那咱们就说回之前的问题,凶手杀了人之后,将尸体送到统领府,这是他的第一次行为,从统领府离开,去找翠云,处理善后,这是第二次行为。仵作只能推测出孙六是在哪个时间段内遇害的,这个范围比较大,去询问沿途居住的百姓,得到的线索一定发生在凶手将孙六的尸体搬运到统领府时,即凶手的第一次行为中。”

“如果有人听到或看到什么,那这个时间一定比孙六真正的死亡时间要迟,同样也比仵作给出的死亡时间迟,如此一来,便能够将时间范围缩小很多。”林惊空恍然大悟。

裴折翻了翻手中的一沓供词:“你之前告诉过我,王振福几乎算是自首的,在孙六遇害当晚,他喝醉了酒记不清发生的事,在仵作给出的死亡时间里,他无法做到完整的不在场。凶手杀掉孙六,还要去收拾准备,肯定需要很长时间,将这一部分时间减掉,要洗清王振福的shā • rén嫌疑就简单多了。”

林惊空承认,如果不是裴折掰开讲了一遍,他肯定不会考虑这么多,第一探花不是徒有虚名。

他心服口服:“裴大人高智,下官佩服。”

云无恙满脸骄傲,仿佛被夸的人是他自己:“那可不是,我们公子才智无双!”

林惊空白了他一眼,兀自纠结了一会儿,又看向裴折:“下官有一事不明,还望裴大人解答,既然我们早就知道王振福不是真正的凶手,那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去找能够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裴折手一顿:“林统领是怎么知道他不是凶手的?”

林惊空回道:“那王振福胆子小得不行,我的人审问他的时候,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看见点血就恨不得晕过去,怎么敢去shā • rén?”

裴折总结道:“也就是说,他清不清白,林统领并没有证据,只是臆断。”

“臆断又如何?”林惊空反问。

云无恙听明白了,腾地一下站起来,对着他哼了声:“只有昏官才会臆断,凡事都要讲求证据,即使是圣上,也没权力只照着自己的想法结案,林大统领就那么笃定,自己永远不会出错吗?也许你会认为出一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林惊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个差错,有可能放任shā • rén凶手逍遥法外,也有可能毁掉一个清白的人的一生。”

林惊空在淮州城说一不二,鲜少接触案子,他有着武将的敏锐和不拘小节,缺乏文官断案时的细心和实事求是,没有经历过云无恙说的情况,也想不通裴折在坚持着什么。

外头有人敲门:“统领,吃饭了。”

云无恙没有继续数落,林惊空也罕见的没有反驳,裴折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两个人:“都不饿?”

三人先后走出起身,林惊空在最后面,关门的时候,他叫住了云无恙:“你方才说的有道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言罢,他便跟着来叫他们吃饭的官兵先离开了。

云无恙不敢置信地看着裴折:“公子,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裴折好笑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差不多得了,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见人识人,不能一概而论,林惊空不像你想象中那般不堪。”

云无恙瞧不上林惊空,以往听到这种话必定要反驳,今日却撇了撇嘴,没作声,裴折知道他听进去了,也没有继续赘言。

加上从统领军中调过来的人,一件屋子坐不下,林惊空从衙门的空屋子中挑了两间,一并作为饭堂。

裴折和云无恙到的时候,饭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小马扎和矮凳子一应俱全,所有人都捧着自带的碗筷,里头装着衙门特色萝卜白菜,以及林惊空命人从外面定的肉菜。

林惊空在盛饭,盛了满满一勺肉,他私下里和这帮人称兄道弟,没架子,端着碗在他们中间坐下:“裴大人,自便。”

统领军和衙门的人想起来见礼,被裴折阻止了:“都辛苦了,好好吃饭吧。”

林惊空吞了筷子肉,饶有兴致地看着裴折和云无恙,探花郎细皮嫩肉,一看就是精细的人,他有些好奇,这主仆俩怎么看待他们这不拘小节的行为,会不会嫌弃得不行,看一眼饭菜就掉头离开。

没两秒就有结果了,且事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云无恙饿得不轻,闻着饭香就两眼放光,直接一嗓子嚎了出来:“公子,有肉!”

林惊空:“?”

被吓了一跳的众人:“?”

公款吃喝,林惊空没有委屈自己和手下的人,订的肉菜虽然是大锅菜,但色香味俱不错,老板开店好多年,手艺是淮州城内数一数二的。

蹭饭蹭到好吃的,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裴折心情也不错,环视四周,又转头去看林惊空:“林统领,来副碗筷。”

没想到这两人如此接地气,林惊空心情复杂,指了指灶台一旁:“我们用的碗筷都是自己带来的,橱里有衙门置办的,很久没人用了,不介意可以用。”

云无恙麻溜拿了碗筷去洗。

盛完饭,裴折和云无恙搬着凳子坐下,一点也没架子,比林惊空还不拘小节,看得其他人惊诧不已。

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吃饭,免不得闲聊几句,林惊空不拘着他们,偶尔还搭个话茬,今日碍于裴折在场,大家都闷头吃饭,没人先开口。

林惊空喜欢吃菜,吃完碗里的肉又起身去盛,回来时路过裴折和云无恙,发现他俩吃得还挺快,半碗饭下去了:“裴大人,可还合胃口?”

裴折忙着吃饭,没空搭理他,用胳膊肘推了推云无恙,云无恙会意,咽下饭菜回道:“合胃口,挺好吃的。”

林惊空:“……”

还有工作要做,大家吃完后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裴折饭量小,一碗就饱了,吃完饭后没离开,盛了碗汤慢慢喝。

等林惊空放下碗筷,裴折也起了身:“吃饱喝足了,走吧林统领,咱们去看看王振福。”

他之前一直是依照卷宗和林惊空口述来推断案件的,还没有亲自见见目前孙六案的最大嫌疑人,有些问题,只靠听是听不明白的,还得自己亲眼去看,亲自去问。

目前没有洗清嫌疑,王振福被关押在大牢里。

裴折吩咐云无恙去取那沓沿途百姓的供词,之前为了给这两个人讲案子,他还没翻完那供词。

大牢和吃饭的地方有一段距离,裴折和林惊空步伐不算快,权当是饭后消食,顺便也等一等云无恙。

“裴大人,你说从孙六的死法上可以推断出很多事,除了之前提到的,还有哪些方面?”

裴折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点,孙六是窒息死,被闷死的,凶手杀他是临时起意,他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不具有通常情况下的可致死性,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至于凶手在杀死孙六之前并没有考虑太多,又或者孙六的死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不然凶手不可能没想到淹死是最佳死法。”

林惊空听他话里的意思,就知道不止这一点,从善如流道:“还有呢?”

裴折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二点,凶手心思敏捷,且消息灵通,从我们发现假尸体,到他杀害孙六,期间不过几个时辰,他却能知晓朱砂一事,并进行这样的安排,足见其心智。”

林惊空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如此。”

然而这还不算完,裴折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三点,是进行反向推断得来的结果,凶手之所以在孙六的脚上写下shā • rén凶手的字样,为的就是孙六和知府大人的死联系到一起。假设我们以这个目的为前提,进行反向思考,则可以很轻松的推断出另一件事,凶手为什么会将孙六的尸体运送到你府上,而不是随便找个地方丢弃。”

林惊空:“为什么?”

裴折:“因为他要保证孙六的尸体能在最短时间内被发现,同时尽可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试问有什么地方比林统领你的府上更合适?”

林惊空攥紧了拳头:“凶手是在挑衅我。”

“从他所做的一系列事情来看,可能是有这样的嫌疑,不过我更偏向于,他挑衅的不是你。”裴折没有继续说下去,另外换了个话题,“其实在我看来,这三点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可以确定,杀害孙六的人和杀害知府大人的人不是同一个,且两件案子不存在一丁点联系。”

裴折顿了顿,换了种更贴切的说法:“这已经不仅仅是两条人命那么简单了,不论两桩命案的凶手,淮州城里,背地里最起码有两股力量参与其中。”

林惊空没有继续问为什么,裴折能从简单的一点钟分析出这么多,他只是听着就觉得头疼,另外他有预感,关于最后这句话,即使他问了,裴折也不会解释。

云无恙回来的时候,裴折和林惊空正好走到大牢,气氛和刚才不一样,云无恙觉出不对劲,狐疑地看了看沉默的两个人。

林惊空去让人开门,云无恙趁此机会和裴折咬耳朵:“公子,刚才我不在,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折拿着那沓供词,敲了敲他的脑袋:“能发生什么事?”

云无恙小声嘀咕:“能发生的事多了去了,比如林惊空那厮打你骂你要挟你!”

裴折:“……整天别想些有的没的。”

林惊空招了招手,两人遂掐断了话头。

王振福是添香楼里打杂的,林惊空查封添香楼的时候,收押了一群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总共审了他两次,头一次审问的时候,他说自己喝了酒,睡得不省人事,一问三不知,过了不到半天,他又主动提出了请求,这才有了第二次审问。

第二次审问的时候,他全程拉着脸啜泣不停,没等衙门的人提问,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干净净。

说是上元夜的时候,他正好轮休,也没出去,就在楼里喝了酒,谁知一不小心喝大了,迷迷糊糊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添香楼的房间里,手上拿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衣服上全都是血,他吓得不轻,趁着天还没亮,偷偷跑回家里,直到林惊空派人查封了添香楼,他才知道那他夜里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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