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折眯了眯眼:“你儿子?”
他没听说过金陵九和谁有过子嗣,但凭金陵九的个性,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左屏等人牵着马进了村子,在他们到之前,已经有人先过来打点好一切。
金陵九怔了一瞬,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我儿子,也是你儿子,白捡了个儿子,开不开心?”
开心?呵。
裴折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金陵九笑开了,不紧不慢地追在他身后:“裴郎,我腿疼,追不上你,你慢点啊……”
裴折停下脚步,在金陵九的胳膊搭上来之前,拿着折扇抵开他,皮笑肉不笑:“追不上就别追了。”
“那可不行。”金陵九懒懒地笑,又自发地贴上来,“追不上也得追,要是我停下脚步了,娇娇指定会伤心,我可舍不得让你难受。”
他语气散漫,眼神却真挚,眸底一片温和的坚定,看得裴折心里动容不已。
探花郎跟闹了别扭的小媳妇儿似的,推推他的胳膊,没推开,便随他去了:“你说那样的话,不是存在让我难受吗?”
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故意气我的!
不用说,金陵九也知道他在指什么事,当即弯着眼放声大笑:“不一样,夫妻间的情趣不做数,虽舍不得让你难受,但我喜欢你紧张我的样子,娇娇大抵不知,你拈酸吃醋时可爱极了,让我只想扒开你的衣服,将你一点点吃进嘴里。”
裴折:“……”
一句两句不离,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还对之前在床上推开他有怨言。
金陵九也不隐瞒,故作哀怨:“裴郎什么时候把自己交给我呢?”
一时不彻底占有裴折,他心里就空落落的,总觉得会出现意外,须得将人完完全全的吃进肚子里,融进骨血里,方才能安心。
绕是裴折这般厚的脸皮,也被他张口闭口的认真直白给打败了:“你怎么整天就想着这种事?”
金陵九不满地哼了声,理直气壮:“不想这个想什么,小家还没安稳,哪里有心思成大事。”
裴折冷笑:“那你干脆别筹谋那么多了,咱们打道回府,这幽州也不必去了。”
金陵九:“……”
裴折没理他变幻莫测的表情,扬长而去。
村里并不太热闹,一行人浩浩荡荡,引来几个老人驻足围观,只瞧了两眼,便离开了。
屋舍与寻常百姓家住的一样,只是更整洁一些,想来应当是天下第一楼的人提前到达,收拾了一番,不然以九公子洁癖又挑剔的性子,定然又要发火。
裴折与金陵九住在一起,刚成亲的夫妻俩,哪里有分开住的道理。
农家住不起名贵的床榻,不过床上铺的被褥并非普通之物,与裴折在天下第一楼里见过的一样,是丝绸云缎,想也知道是从天下第一楼带来的。
床不大,裴折直接坐上去,占了一大半,皱着眉头生闷气。
自从进了村子之后,金陵九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人刚扯了一通,不欢而散,他也没办法毫无顾忌地跟过去。
裴折心烦意乱,抵着眉心揉了揉,蹬乱了床上的被褥。
一想到金陵九可能是去看那劳什子的儿子,裴折心里就窝火,有了儿子,当然会有娘亲,他倒好奇是何方神圣,能从他手里抢人。
拈酸的探花郎心里皱巴成一团,正思索着等金陵九回来怎么收拾人,就听得院内一阵哄闹声,不等下床,便有人直接推开了门。
一身月白色锦衣的九公子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过来:“裴郎都不等我,自个儿先过来歇着了。”
裴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见他衣衫整洁,方才松了口气:“怕扰了你父慈子孝,天伦之乐。”
金陵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门也没关,直接朝着床走来:“你若不去,哪有什么天伦之乐。”
裴折仰起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那里面燃着一簇火,热烈至极,像是要将人烧成灰烬。
金陵九俯下身,修长白皙的手顺着他眼角抚弄,揉到唇边,不轻不重地按了下:“你不去,咱们的孩子可就没有娘亲了。”
女性化的用词令裴折心里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因为是从金陵九口中说出来的,他并不排斥,反而有种别样的欢喜:“别将什么野……孩子都塞给我。”
他没说出“野种”两个字,终究是不舍得,就算是金陵九和旁人的孩子,他也因为那孩子身上的另一半血脉而狠不下心。
金陵九抵着他的额头,黑沉的眼底绽开一簇又一簇的亮光:“好了,不逗你了,再逗下去,我都要被酸得上不了床了。”
裴折:“……”
金陵九朝外头唤了一声,不过两三秒,便有一阵簌簌声响起,黑漆漆的一大只从开着的门口飞进来,稳稳地落在金陵九肩头。
裴折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家伙:“鸟?”
金陵九“嗯”了声:“之前不是跟你提起过它吗,忘了?”
裴折记性不差,很快就想起来,当时在白华城中,金陵九曾提过这鸟儿:“是那海东青!”
金陵九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海东青的脑袋点了点,解释道:“它惯爱作威作福,楼里的人戏称它是我儿子。”
“你是故意的!”裴折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儿子,你就是存心让我吃醋!”
金陵九笑了笑:“起初不是故意让你误会的,但瞧见你吃醋的模样,就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
他伸出手,海东青就落在上面,金陵九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着黑漆漆的大家伙,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人,脸上尽是满足。
裴折那点气在看到他的表情后也散得差不多了,没什么值得气恼的,与其气金陵九,还不如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探花郎善于反思,不会一味的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遇事先从自身找原因。
金陵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见他没动作,心里有些慌:“生气了?”
裴折回神,摇了摇头:“没气,想事儿呢。”
他的目光落到海东青上,挑了挑眉:“看起来挺乖的,不像你说的那样霸道。”
海东青通体全黑,许是幼年受过伤的缘故,体型比正常的海东青要小一些,但神态倨傲,颇得它爹真传。
裴折爱屋及乌,越看越觉得这家伙顺眼,伸手想去撸一把。
金陵九眼疾手快,掐住了海东青往前耸动的脑袋,如玉的手指卡在它张开的鸟喙上。
裴折脑袋一懵,忙去拉他的手:“你干什么?!”
“放心,我不疼。”金陵九掐着海东青的喙,绕到它后颈,稳稳当当地控制住蠢蠢欲动的鸟儿,“这家伙脾气大,认生,你要是被啄了,我会心疼的。”
金陵九简单一提,并没有多说,但裴折心里清楚,能让他出手阻止,可见这鸟的脾性有多烈。
裴折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伸手:“能让它出去吗,小孩子别打扰长辈亲热。”
金陵九被逗笑了:“要和我亲热?”
裴折瞪了他一眼,没有否认:“所以你还不赶紧把它弄走?”
金陵九求之不得,当即将左屏叫进来,把海东青丢过去:“带远点,都别来打扰我们休息。”
在天下第一楼里,除了金陵九以外,能治得住这海东青的只有左屏了。左屏性子冷漠,下手又狠,海东青曾经被他一剑削去半个尾巴,自那以后见着他就乖得不行。
左屏已经习惯了他家九爷直白的说话方式,应下声,立马提溜着海东青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将门关好。
虽然左屏没有表示什么,但裴折仍然觉得别扭:“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金陵九推了推他,将被蹬乱的被褥扯平:“以前端着,自然不能叫你看出来,”
裴折扬了扬眉,对他这个说法很感兴趣。
金陵九照旧靠在他身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把玩着他的手,懒洋洋道:“以前还没把你骗到手,自然得好生端着,装出一副勾人的模样,吸引你的注意力,如今看来,我做得还不错。”
裴折脸都绿了。
读书人的手不粗糙,却也不怎么细嫩,金陵九用指腹摩擦上面的茧子,玩得不亦乐乎。
手心发痒,裴折忍了忍,没收回来:“既然要勾人,怎地不继续装下去,最好在床榻之上也装一装,为夫定然会好好疼一疼你。”
最后那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金陵九弯着眼,推着他躺倒在床上:“我这人就一点不好,什么东西不吞到肚子里,总觉得不踏实,见着你之后,便只有一桩心愿了。”
裴折抽回手,将他脸侧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深情款款道:“有病趁早吃药。”
农家屋舍院落不大,左屏带着海东青和天下第一楼的人练手,忽然听到屋内传来的爽朗笑声,一群人面面相觑,满眼不敢置信。
天下第一楼的九公子,冷若冰霜,笑起来的次数屈指可数,都是勾勾唇角,他们从未听到他笑得这般开怀,恰有几分符合年纪的爽朗。
左屏很快回过神来,往院子一旁的木架走去。
这里本来是个秋千架,后来秋千被拆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架子,旁边放着拆下来的秋千。
剩下的人呆了又呆,直到被海东青啄了脑袋,才反应过来,慌忙躲避。
海东青是九爷的“儿子”,仗势欺人已久,他们可没左屏那个胆子,敢欺负这小的,只能任由它作威作福。
偏偏这海东青又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刚在金陵九那里受了气,打定主意要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可着劲儿地啄他们,有几个人被啄受不了,忙不迭地蹿到左屏身旁。
左屏也不赶人,自顾自地拿起拆下来的秋千,端详着,该怎么往上面挂。
天下第一楼里都是江湖人士,精通各种各样的事情,不乏会修这东西的,当即想要接过来,帮忙把秋千修好,但被左屏拒绝了:“你说该怎么做就好。”
他们深知左屏的个性,比金陵九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劝不动,便也不上赶着帮忙,只揣着手指挥左屏。
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没一会儿就弄好了,看木头的重量和材质,应当是可以承受成人重量的。
左屏拽着秋千的绳子,晃了两下:“看到穆娇去哪里了吗?”
身旁的人思索了一下,指了个方向:“之前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她往山头方向去了。”
左屏微微颔首,道了谢后便离开了,他轻功不错,几息之间就看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