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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9.0.1(1 / 3)

大雨滂沱,长安被浇洗得肃冷无比。雨水打在地表上,水花溅开,声音震聋。执金吾的卫士们披着蓑衣,站在官寺前听将领布令。中尉丁旭面容冷峻,站在雨水冲刷下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全城搜捕李信,将他缉拿归案……”

后方的巷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中尉回头,看到从雨中,策马而出一女郎。行程很快,直冲着官寺前的这批卫士而来。女郎口中叫喊着,“郎君稍等片刻——”

等人到了近前,女郎淋着雨从马上跳下,丁旭才认出这位狼狈的在大雨中驾马而来的娘子,正是舞阳翁主闻蝉。舞阳翁主美色冠长安,郎君们都基本认识她。而中尉转眼一想,都知道这位女郎是为何事而来。

翁主前来,身后自然有无数卫士跟随。翁主护卫与执金吾卫士面面相对,站在雨水里,看着双方地位最高的两个人转身去巷角说话了。

排开众人,丁旭看着闻蝉。闻蝉面容虚弱而憔悴,唇瓣苍白,她面上都带着水,水流一股股,从她纤细浓密睫毛上往下淌。她乌发青衫,袍衫是贵女常穿的款式,现在湿漉漉地贴着身子,愈发显得她娇弱可怜。闻蝉面容美艳而柔弱,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眼下,舞阳翁主垂着眼,她站在这个小角落里,凄凄冷冷的样子,就让中尉丁旭的心软了一两分。虽然两人素日并无交情,丁旭看她咬着唇不说话,仍是好心问了一句,“翁主所为何来?”

闻蝉抬眼,湿润动人的眸子盯着丁旭。她的眼睛清亮无比,像湖水,像星辰,莹澈得让人头皮发麻。丁旭往后退了一步,听到这位翁主缓缓说道,“郎君,你知道,杀了那个丘林脱里的,是我二表哥。我二表哥并非无故shā • rén,都是有缘故的。”

丁旭提醒自己不要被这位翁主的美人计诱住。她放下身价亲自来找自己,形象也不收拾一二,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心软,同情她,偏向她吗?丁旭冷冷道,“李二郎shā • rén之事,已上升到两国邦交的程度,非执金吾所能决定。我只负责捉拿到他,他到底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得陛下说了算。”

闻蝉好声好气道:“我并没有让郎君你玩忽职守。我只想请郎君宽限我一个时辰,让我在执金吾的人到之前,先找到我二表哥。虽说此事棘手,但二表哥是为了我的缘故在奔走,我仍想把此事化大为小,影响不要太大。求郎君怜惜,给我二表哥一个时辰的时间。”

丁旭被她逗笑:“一个时辰?瞎子都能爬树了!我宽限你一个时辰,是等着让你二表哥离京逃走,把烂摊子丢给陛下吗?翁主,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想让我放他一马,不可能!”

闻蝉仰着巴掌脸看他,她眼睛忽闪忽闪的,闪得丁旭心口颤颤。

郎君心想:造孽。

这位翁主可真是知道她容貌的优势所在啊。

丁旭心跳如鼓擂,再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一步。

又听闻蝉温温柔柔的声音,“我二表哥不会逃走的。他是会稽李家二郎,便是他能走,李家也在。就是李家不放人,还有我闻家,我阿母,都在长安。我是想把案子化小,想劝说我二表哥,想他不走上最可怕的那条路……郎君你不必担心。若你无法交差,供出我即可。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就算真的要shā • rén偿命,找我便是。”

丁旭心说:shā • rén偿命?找你?开玩笑。你是舞阳翁主,你家那个身份高的……我是缺了心眼,才会把矛盾点转向你身上。

闻蝉还在说:“只是希望你们晚找到他一个时辰,并不会耽误你们执行公务的时间。我不会放走我二表哥的,请放心。”

“一刻钟。”

“半个时辰。”

“成交。”

闻蝉走出巷子,她的护卫们跟随在后。浇落大雨中,听到身后执金吾咳嗽一声,淡淡道,“还有些细节没想到,你们与我去芙蓉园再侦查一二,不要放过一点儿痕迹。”

“喏!”众卫士齐吼震天,即使心中疑惑怎么刚从芙蓉园出来就又要回去,却并无人反驳长官的话。

转到了另一个巷子,闻蝉身后的护卫才奇怪地小声问翁主,“翁主要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是要做什么?若要救李二郎,只待他先被执金吾抓走就是。”

闻蝉摆了摆手,她头尚昏沉沉的,没心思开口再解释一遍。她心中忧虑,盖因她找执金吾拖延半个时辰的时间,并不是为了她口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是怕李信再shā • rén。

今天她遭遇的事情,即使还没有弄清楚,却可以想象,单丘林脱里一个跟她有矛盾的人,明眼人都不会放进园子来。他能进来,肯定有人在背后出力。

闻蝉就怕李信再去shā • rén。

她心里恼恨他冲动,怕他当真如自己想的那般去shā • rén。杀一个丘林脱里,也许大家还有办法给他脱罪。但他要是再去杀蛮族人……陛下真的会把他扔出去给蛮族人偿命的。

李信混混出身。

闻蝉痛恨他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他连丘林脱里都不应该杀!

没见长安的郎君们,全都是躲着蛮族人走吗?

没有人敢得罪的人,李信敢得罪。没有人敢动的人,李信敢动。

为什么他、为什么他就总跟人不一样呢?!

闻蝉头晕眼花、手脚无力,她精神集中都很困难,却为了李信,还得出来,先于执金吾的人找上他。她得快点找到他,不然执金吾的人被斥责后,会有更大一批羽林军出动。那样结果更糟……可是谁又知道现在李信在哪里呢?

闻蝉手扶着墙,颤抖着支撑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走不动,却又心急如焚。她不得不假手护卫们,小声吩咐他们去蛮族人聚集的各肆各置中去找李信。如果找到李二郎,什么都不必考虑,一定要先将他绑回来。把他带回来,大家才能想办法为他脱罪。可他若是畏罪潜逃……他一辈子别想再进长安了!一辈子就当他的流寇去吧!

“那翁主你……”翁主把人都派出去了,自己却站在墙角发抖。护卫们想到丘林脱里对翁主的不敬,便心生忧虑,不敢放任闻蝉一个人待着。

闻蝉说让他们去蛮族人那里找李信,自己则打算骑着马,在长安大街小巷中碰碰运气找人。她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只有先于上面的人插手之前找到李信,一切才有可能。在李信面前,她只是生了病、只是手软脚软,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蝉将护卫们派了出去——“一定要把我二表哥绑回来!”

待人走后,长街空荡荡的,雨水哗啦,从飞檐上落下如注。女孩儿靠在青堂瓦舍外的墙壁抗,眼看街上升起浓雾,雾气在雨中蔓延,将远方的景象完全罩住。闻蝉上了马,重新策行于长安街头。马蹄声哒哒,少女骑着马,四处寻找她的表哥。

这浓雾重重,时远时近,就好像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样。

拼尽全力为对方着想,拼尽全力走向对方,却是南辕北辙,却是一次次地错过。

漫天无尽的大雾横亘在两人身前,四野只听到淅沥沥的雨声。他们站在岸的两边,努力地向对方看去。心里想着,想这雨何时才能停,雾何时才会散。

雨不停,雾不散。

李信擦把脸上的水,一掌重重劈向挡在前方的程家三郎程淮。李信原本走向程漪,程漪骇得往后退,程家三郎往前一挡,挡住了李信盯着妹妹的锐寒目光。那种目光是一种没有感情的冷,像山间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他好整以暇,随时要扑过来,撕开猎物的咽喉,饮一口最新鲜的血液!

而在李信与程淮对打时,那些小厮们慌张无比,完全无法插手。他们慌了半天后,在程五娘子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开。小厮们一路逃跑,一路大喊着“shā • rén了”“救命啊”,去街外寻找帮助。

然大雨之日,雨水浓重,将他们的声音吞没。

小厮们趔趄着跑走寻人。

李信一个犹豫都不曾,又是一掌厉风,拍向程淮心口。程淮心中大惊,不料这位少年郎君武功如此之高。看他满身血污,看他身上受伤,本以为他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强势。当两人对打后,程淮被李信强大的气势逼得步步后退。

程淮心里涌起惊涛骇浪:这位郎君,怎么满身的杀意?!他当真敢杀自己?!

但他又怎么知道,走到了这一步,李信还有什么不敢的呢?!

眼看李二郎与自己三哥的打斗,程漪与侍女们白着脸靠着铺子墙壁,肩膀颤抖,心脏重重磕下去:她让小厮们去寻求帮助,一是当真想求救,二是想用那些小厮牵制李信。李信若不想放走任何一个人,不想消息传出去,就该去对付那些小厮,那自己三哥就得了喘息之机,就有了机会。李信一旦暴露他这个怕人知道的弱点,自己就能想出别的办法牵制李二郎。

然而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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