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瑶觉得太后吃糖吃醉了。
糖里的酒水是烈酒,寻常人吃了也会醉的。
裴瑶眯着眼睛去凝着太后,唇角弯了弯,不动声色地继续开口:“好吃吗?”
太后看都不看皇后一眼,低眸看着糖块,笑了一声,“尚可,不如国师的好吃。”
裴瑶五官皱巴巴的,她许久没有见到国师了,就连先帝驾崩,在灵堂上也未曾见到这位想法诡异的女子。
裴瑶漆黑分明的眼眸里浮现出了错愕,而太后却停下,眸光终于舍得落在裴瑶的面色上,“裴瑶。”
“嗯?”裴瑶呆了呆,太后每回都叫她皇后,突然叫名字,让她有些惊讶。
太后将糖塞入裴瑶的嘴里,弯唇一笑,没有说话,笑意温软。
裴瑶望着她,有几分不解,咀嚼嘴里的糖后恍惚明白过来,太后醉了。
裴瑶想笑,偏偏又不敢,只好压着笑意,凝视着头上来之不易的红色泡泡,轻声询问她:“太后,你喜欢我吗?”
“喜欢?”太后漫不经心地笑,旋即无情否认:“不喜欢,哀家不喜欢任何人。”
若在往常,裴瑶肯定会生气,这回倒是心平气和,反而盯着太后被糖浸润过的唇角,傻傻说了一句:“我想亲你。”
太后:“做梦,小色胚。”
裴瑶笑了,没有掩唇,放肆又张扬,下一刻,她推开两人之间的凭几,跻身在太后身侧。
凭几上放着太后‘偷’来的糖,太后略有几分不舍,伸手去拿,而裴瑶按住她的手,唇角亲吻纤细的手指。
太后怕痒,下意识就要收回自己的手,裴瑶也松开了,唇角抿了抿,望向她的眼睛,以视线去描绘此刻她的容颜。
而太后回望她。
冰冷的风吹过两人的衣袂,温柔交叠。
太后侧过脸不再去看裴瑶。她垂下眸子,视线落在青竹的香囊上,冰冷化去,她轻轻伸手。
“裴瑶,你可知我的本名是什么?”良久后,太后才说了一句话。
要说自己的姓名了?裴瑶想了想,上次她说自己叫李乐兮是假的?
果然是个骗子。
她望着太后,慢慢弯起眼睛,翻卷的眼睫上轻轻颤了颤,微醉的太后还是有些可爱的。
她眉眼噙着笑,“你说你叫李乐兮。”
“那你又可知李乐兮是谁?”太后又问,手落在了香囊上的青竹,众人只知大汉先祖的公主叫李乐兮。
而不知末帝楚元的皇后也叫李乐兮。
乐兮乐兮,长乐未央。
太后收回了手,坐直身子,望着裴瑶笑了笑,殊不知裴瑶与楚元的容貌一模一样。
太后再度慢慢抬眼,一边将目光凝在裴瑶的眉眼上,一边用自己的手温柔的擦过裴瑶的唇角,慢慢的沿着唇线摩挲、
像她这般孤独活了百余年的人,只会将人拉进地狱里。
她望着纯真的皇后,沉寂多年的胸腔肺腑终于有了炙热的偏执。
她清楚地明白,裴瑶便是楚元,是没有记忆的楚元罢了。
裴瑶不知太后的举动,望向她的双眸,旖色让人一颤。那是她曾经苦苦追寻而又从未出现的情愫。
下一刻,太后靠近,强势地吻上裴瑶。
亲吻来的太快,让裴瑶怔住了。
太后亲她了?
裴瑶眯眼笑了笑,眉眼弯弯,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吻,可渐渐地发现太后并非想象中的温柔。
吻中带了几分霸道,强烈到让人窒息。
之前微凉的触感,在此刻成了烈火。
裴瑶怔忪,脑子里忽而乱糟糟的,感觉自己成了一团棉花,被肆意揉捏,又像极了面团,被捏成了太后想要的样子。
疾风骤雨。
裴瑶尝到了不一样的亲吻,快感在刺.激中顿生,又夹杂着几分迷惑。
许久后,太后停了下来,眸色迷离,却又是那么妩媚,裴瑶急促喘息着,却并未错过她任何的瞬间。
太后并未离开,而是将额头抵在她的眉心上,唇角上的嫣红昭示她的心情。
裴瑶缓和许久才让自己稳定下来,“李乐兮是谁,我好像听过。”
是谁?
太后没有说,这是个让人害怕的名字,她沉默了一会儿,徐徐告诉裴瑶:“你就当没有听过。”
裴瑶扬首,细细凝着太后绯红的脸颊,她害羞还是醉了?
裴瑶分不清了,可是很快,她主动亲上太后的侧脸,太后轻蹙的眉头缓解开来。她红着眼睛,对着虚空笑了笑。
裴瑶咬住了她的耳廓,没有继续,而是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的耳朵。
她想知晓太后的心事,可是除了两人的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太后的手抵在榻上,指尖蜷曲,掌心里摸到一颗糖,她笑了笑,塞入裴瑶的嘴里。
而裴瑶复又将糖渡到她的嘴里。
裴瑶从未想过太后会有喜欢上她的那一日,女子相爱,大抵是让人觉得最荒谬的事情。
****
皇帝枯坐殿内许久,直到丞相匆忙赶来,面色焦急。
“陛下,暴民跨过沔水,攻下蔡阳了。按照暴.民的路线,不日将到洛阳城外。”
蔡阳一过,便是湖阳、昆阳、荥阳,势如破竹,洛阳危险。
皇帝瞬息回过神来,“大将军呢?速召大将军回来,出征讨伐暴.民。”
丞相急道:“臣已经让人去找了,只是臣听闻一件事。”
“何事,别卖关子了,直接说。”皇帝亟不可待,受不住丞相欲言又止的说话方式。
“曾有人见过大将军出现在荆州暴民中。”丞相愁得头发都白了,原本以为大将军回来是好事,谁知又冒出这么一件让人心里不安的事情。
倘若是真的,再派大将军去讨伐,岂非是将兵送到对方手中。
丞相愁得头发都白了,皇帝听后有些发懵,“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如今的裴绥是国丈,是外戚,只要暴民退去,裴家便享永远的富贵,怎么会帮助暴民。
她不信,立即道:“朕不信,先召大将军回城。”
丞相犹豫了,“此事该同太后商议一番。”
“卿先去传话,朕去问问太后的意思。”皇帝不顾今日不快的事情,唯有太后才可解面前两难的局面。
丞相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硬着头皮去召大将军,而皇帝赶去了长乐殿。
进殿后,被告知太后不舒服,睡下了,皇后坐在殿内看杂记。
皇帝轻轻踏入殿内,“皇后。”
“陛下。”裴瑶这才发现来人了,将手里的杂记放下,而皇帝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书,颤颤惊惊地在她身侧坐下。
杂记摆在两人的中间,皇帝看了一眼,她认识这本书,是写大汉先祖创国一事。
不过,她不认同书里的说话,没有窃国,只有强者取代弱者。
皇帝将杂记拿在手里,翻开第一页,告诉皇后:“写这本书的该砍头。”
裴瑶不解,“为何呢?”
皇帝肃然道:“自古强者取代弱者,齐国皇帝为弱,就该让出位置。再者这位皇帝品性不好,君夺臣妻,从自己的亲哥哥手中抢了妻子。荒淫无度,而这本书却在诋毁先祖,将错归咎在先祖身上,不该杀吗?”
裴瑶没有反驳,她刚才在想的是李乐兮三字,对于这个上面的内容压根不在意,窃国与强弱,都与她没有关系。
她没有继续与皇帝探讨这些无趣的事情,只问皇帝来意。
皇帝闭了下眼睛,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故作寻常道:“皇后何故在此?”
裴瑶诧异,抬了抬眼睛,小皇帝的眼睛比起往常红了几分,这是要哭了?
凝着冬日寒冷的风灌入殿内,将原本几分的暖意吹散了,皇帝被裴瑶看得心虚,缓缓垂下眼睛,望向自己手中的杂记。
她知晓强弱之分,知自己抵抗不了太后,但依旧想劝一劝皇后。
太后美貌,可心思并非这么简单,她是大汉的太后,是掌权之人。她也是女子,是暴.民反对的人。
皇帝自省:大汉满目疮痍,她这个皇帝更是傀儡,皇后又能平安几时呢。
她比先帝有醒悟,不会认为大汉江山稳固,不会以为自己的皇位稳固,更不会愚蠢到以为太后在,江山就会继续姓李。
裴瑶微怔,见皇帝用沉沉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知怎地,她感受到了对方的悲伤,短短几日间,皇帝的情绪变了很多。
她惆怅,皇帝这是知晓了什么事吗?
她不畏惧世俗的眼光,那些眼光左右不了什么,那只是别人的想法。
书上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裴瑶轻轻一笑,“我来这里,与陛下关系不大,你来这里是要找太后吗?”
小皇帝眼中的澄澈旋即染上了几分柔软,“皇后,您喜欢她吗?”
小皇帝不过十四岁,语气柔软,态度绵和,带着往日里的依赖,又有着少女初长成情丝缠绕的忐忑。
裴瑶的视线越过小皇帝,望向醒来的太后,她下意识拿书砸了小皇帝,嘴里似是提醒皇帝又似是在给太后打招呼:“太后,您醒了。”
皇帝恍惚醒悟过来,转身看去,太后站在屏风一侧,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二人。
她强忍着颤栗,开口说道:“太后,朕有一紧急的事想告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