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的御林军严阵以待,眼睛直直地凝视前方的两个女子。
裴瑶无所察觉,李乐兮朝着御林军的方向看了一眼,漆色骤然冷淡下来,作势在腰间摸了摸。
刷地几声,御林军拔刀以对。
李乐兮笑了,唇角的弧度很深,她牵着裴瑶快快乐乐地走了。
一群傻子。
两人在洛阳城内尚无住宅,出宫后就策马回到庵堂。
若云几人在等候二人归来。
照旧先沐浴,再吃晚饭。
吃过晚饭后,静安又拉着裴瑶去念经,裴瑶叹气,临走同李姑娘打招呼:“别睡觉,等我回来。”
李乐兮嗤笑:“你快活去了,我为何要等你。”
裴瑶哼哼,朝她做了鬼脸,“你不等我,回来扒了你的衣裳。”
简单又露骨的威胁,李乐兮朝她挥挥手,“走走走,碍眼。”
裴瑶提着裙摆,哒哒哒走了,留下李乐兮一人坐在屋内发呆,天色入黑的时候,她终于醒悟过来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若云将烛火点燃,屋里骤然亮堂不少,李乐兮脑海里回忆起楚元做的纸鸢。
一只很大的兔子纸鸢。
楚元总说她的皇后像是兔子,只在急得的时候咬人,善良又温柔。
李乐兮垂眸,思绪被拉了回来,落在了十年前,白马寺的塔林里,裴瑶追着纸鸢跑。
跑几步就笑一声,一边跑、一边笑,嘴里还喊着姐姐慢一些、姐姐慢一些。
在那段记忆里,她很高兴,每日里盯着裴瑶长大,陪着她学习知识,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慢慢地长大、变高,到今日的亭亭玉立。
她笑了,动手去裁剪纸鸢。
裴瑶回来都已子时了,快速地推开门,屋里一片安静,一只巨大的纸鸢乖巧地躺在桌子上。
这只纸鸢比平常的大三四倍,裴瑶翻开看了看,上面写着无望小师太。
她弯唇笑了,脱衣爬上床榻,挤进李姑娘的被子里,“你挪一些、你挪一些,我好冷。”
“要掉了。”李乐兮按住乱动的小身子,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你睡外面。”
“你会报复我的。”裴瑶缩着不动了,就连翻卷的长睫都乖巧地垂下来,温柔拂过眼睑。
“睡觉。”李乐兮说一句,“早起放纸鸢。”
裴瑶却说:“明日要下雨唉。”
“明日不会有雨。”李乐兮伸手捂上喋喋不休的小嘴巴。
两人一道安睡了,事实证明裴瑶说对了,清晨起来就听到噼啪作响的雨声。
春雨润无声,李姑娘眨了眨眼睛,叹气。
皇后明日才离开中宫,又逢下雨,裴瑶今日就不去中宫了,留在庵堂与李姑娘腻歪。
可静安不让她得逞,留下就去念经,洗净心中的杂念。
裴瑶刚想拒绝,就被师父捂住嘴巴拖走:“无望要听话。”
廊下的几个婢女掩唇悄悄笑了,眼睁睁地看着裴瑶被静安师太带走,而她们的主子嘴皮都不动一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李乐兮坐在屋内观雨,实在是太闲了,近日无事,裴瑶又不在,连逗弄的人都没有。
她想离开洛阳去绍都,可一日之间又赶不回来,小祖宗会想她的。
思来想去,继续留在庵堂内发呆。
枯坐至晌午,山下送了信过来,幽州与并州联盟,连成一线对付裴绥。
乱臣都可为帝建国,他们也可以。
李乐兮盯着幽州去看,在幽州附近的冀州与青州尚未表态,她托腮看着舆图,眼睫轻颤,裴绥想生儿子了。
看来他也很闲。
李乐兮阖眸沉思,脑海了就响着一句话:裴绥太闲了、裴绥太闲了、裴绥太闲了……
许久后,她睁开眼睛,心中有了主意,唤来属下,轻轻低语一番,吩咐他们都退下。
自己继续观雨。
裴瑶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她手中拎着斋饭斋菜,喜滋滋地送到李姑娘面前,“师父说吃了对身子好。”
李姑娘嗤笑:“不吃,我身体很好,不像某人,动不动就被人下.毒。”
“你吃一口。”裴瑶端起碗,夹了一筷青菜递到李姑娘嘴边。
李乐兮拂开她的手:“怎地,你指望菩萨能洗净我心里的污秽和双手的鲜血?”
裴瑶怔了怔,“吃口饭而已。”
“简单吃口饭吗?”李乐兮抬眸,漠然问裴瑶。
裴瑶沉默不说话,自己扒拉一口饭,将自己的嘴塞满了,不留缝隙,慢慢咀嚼,这样嘴巴就没时间说话了,
她一人吃完了斋饭,期间也没有同李乐兮说话。
李乐兮也不开口说话,自己去梳洗,躺在榻上的时候,裴瑶才磨磨唧唧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走出屋门的那刻,裴瑶的脸颊上落了一滴泪,自己抬首擦了擦。
就一滴泪,她装作无事发生,梳洗,上榻。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着,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裴瑶合上眼睛,没有像往日一般贴过去。
她困倦,合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
今日香客说话,恰好被她听到了,原来赵氏是被裴绥赐死的。
菩萨说真心忏悔就可洗净心灵,她知李姑娘是对的,可到底染了污秽,吃些斋饭,就当念经了。
裴瑶迷迷糊糊睡了很久,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觉得很疲惫,翻过身子,继续去睡。
好像就过了片刻,青竹就来唤醒她:“殿下,时辰要到了。”
今日送赵氏入土,不能耽误时间。
裴瑶迷糊着坐起身,由着青竹给她梳洗更衣,等吃早膳的时候才清醒,她托腮看了周围一眼,“她呢?”
“主子下山去了,临走前叮嘱今日不回来。”若云解释,小心地觑了一眼裴瑶,主子今日走的时候,神色不佳。
裴瑶彻底醒了,“她去了何处?”
若云摇首:“主子没有说。”
“不吃了,我先下山。”裴瑶没有胃口,起身就走。
青竹拿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着,在裴瑶离开的时候塞给她:“您饿了就吃些。”
饿了就吃些……裴瑶怔住,好熟悉的话,她好像经常听到。
她揉了揉额头,想不起来了,她只好揣着包子离开庵堂。
入宫的时候,离约定的时辰尚早,赵家等人都到了,放眼去看,她们都站在一起,并不敢接触裴瑶。
裴瑶选择一窗下站着,隐于角落里。
不久后,赵老太太到了,她的两个女儿扶着她走进来,后面还跟着百里沭。
见到百里沭的一瞬间,裴瑶乐了,而百里沭在她笑的时候就察觉到她,朝着窗下投去一抹不善的目光。
裴瑶习以为常,自己又不是银子,做不得让人人都喜欢。
百里沭走近,“臣见过公主殿下,听说您的媳妇去了绍都见她旧情人去了。”
裴瑶眨了眨眼睛,“她的老情人死了一百多年了,你这挑拨离间的计策是不是蠢了些。”
“死了又如何,在她心里深埋的就是你的敌人。公主不如放弃她,选择臣,可好?”百里沭唇角噙出一抹悠然的笑。
“选择你?你和她比,你有哪样占着上风?”裴瑶嫌弃,嘴里给百里沭分析:“论功夫,你不行;论谋略,你还是不行;论医术下毒,你行吗?一无是处,你哪什么和她争?”
百里沭嘴巴抽了抽,“你中了李乐兮的mí • hún药?”
“是你太差,但凡你有一星半点超过她,我也会考虑你。”裴瑶侧过身子,避开百里沭的眼神,看向窗外。
“我虽不如她,可我是个正常人。李乐兮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终有一日,你会因为她的行径付出代价。”百里沭‘好心’提醒道,“李乐兮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光是你裴家的人命,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了。”
人杀多了,是会有报应的。
提及shā • rén,裴瑶眼中的光骤然黯淡下去,她又回身,看向百里沭:“上过战场的将军们,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两军对峙,生死在所难免,而李乐兮处心积虑杀的的人,都是无辜的。”百里沭循循善诱,继续给裴瑶‘洗脑’。
裴瑶不理会她,选择沉默以对。
百里沭得了没趣,依靠着窗户,目光依旧停留在裴瑶的面色上,仔细端详着未来女帝的容貌,唇角溢出些许笑。
裴瑶不理会她,自己先行离开,跨出殿门,又见裴绥负手站立在屋檐下,她不得已上前行礼问安。
裴绥应了一声,屏退身侧的内侍宫娥,道:“过几日,你搬进宫来住着。”
“我已及笄,该有公主府。”裴瑶拒绝道。
裴绥身后的双手紧握,转身看着裴瑶:“朕的旨意。”
语气阴沉,气氛陡然凝滞。
裴瑶轻笑,“我入宫的话,会搅乱你的后宫,让你新纳的宫妃都莫名其妙地死了,您别忘了,我可是在李旭的后宫里活下来的。”
她的笑带着漫不经心,明明是温柔的,看让裴绥看到了几分‘楚兮’的影子,他倒吸一口冷气,“随你,你十八岁了,该选一选驸马。”
“您有空还是对付那些反对您的人,大魏统一,才是您当下的事情。”裴瑶笑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竟还有时间来给她添堵。
她撇撇嘴,展露出自己的不满,“我不是您乖巧的女儿,更不是大魏不谙世事的公主,裴瑶是在市井上混过的,也是在李旭肮脏的后宫里活下来的。您想想,光是后一出,我就不会随你摆弄。”
裴绥皱眉,也没有示弱,“在你没有生下男孩前,朕是不会立你为太女的。”
文书是写了立裴瑶为太女,但没有确立时间。
裴瑶眨了眨眼睛,手抠了抠袖口的花纹,裴绥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斟酌了会儿,道:“我喜欢你的师父,不能和男子生孩子,你想生就自己生,你生的,我会好好养大他。”
“你……”裴绥气得浑身发颤,“你二人行径,让人不耻。”
“你母亲拿嫡女给养女挡灾,就是可耻了?陛下,我若是你,就闭嘴不说话,裴家做的不耻事情太多了,别人不说,不代表不存在。你说不耻就不觉得脸疼?”裴瑶歪歪脑袋,笑得纯良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