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照部队这边是不参与的。
不过芮薏早前学过摄影,这会接下相机,也是装模作样地咳了声:“那个——”
宋念安和傅听言闻声回头。
芮薏黑衣黑靴,酷飒利落地朝他们挑眉,扬着下巴明艳又张扬,“帅哥美女,来一张呗,免费的。”
傅听言还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倒是宋念安扭捏了下,还是小步子靠近在傅听言身边,“这样?”
芮薏可不满意,一手举着相机,一手摇摇食指,“你俩就这点革命友谊?”
宋念安做不出的靠近,傅听言直截了当搂住她肩,淡淡浸没笑意的一个眼神示意,“芮摄影师?”
芮薏啧了声,坏笑:“傅队,你这都搂肩了,再加个腰不过分吧。”
随即,旁观的吃瓜新兵们和医疗队的人都此起彼伏喊起来。
“傅队!傅队!傅队!”
宋念安被搞得一阵羞赧,转身埋头就把自己往傅听言的怀里藏。
傅听言一个落手,深笑搂在腰间。
“哦吼~”新兵起哄一绝。
聚焦的镜头里,明眸皓齿依旧似少女的女人手捧着脸抬头,神色尽是害羞,男人则是成熟英气,墨黑的眸,顷刻间万川柔情融聚,温柔缱绻地垂眸。
目光撞上的那一秒,“咔嚓”一声,时间碎片定格。
2019年2月28日。
照片第一时间传到老院时,宋念安这边已经在准备回程,具体时间还没通知老院,但季老的重点已经转移。
约定时间开始下午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轰隆阵阵。
直到雨后见彩虹了,傅老才姗姗来迟,落伞时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背着他那十几年都不换的小旅行包,鼓鼓的,看上去沧桑又老可怜。
全程,季老都是悠闲地摇蒲扇泡茶叶,斜靠着小庭院的躺椅里,模样美滋滋的,看上去就惹人羡慕,“哟,我们老傅这是真离家出走了?”
一旁难得有空过来的时老还是鲜少看到傅老这么垂头丧气,笑着嘀咕:“估计是又被追着教训了。”
两老头一对视,乐呵了。
实锤,看来是被追着打,还给赶出来了。
反倒是傅老把伞一丢,糟心拍拍外套上的水渍,面无表情地直接落座,旅行包往旁边一扔,话里火/药味十足:“奶奶的,无理取闹!”
季老一顿,眉梢挑起,吃瓜预备:“你这是......真败了?”
“我败什么败?”傅老一说到这就生气,抬眼指着季老鼻子就骂,“你看看你这老东西成天炫耀的,这下可好,我旅游没了,还得做计划攻略,不做完不得回家,你看看你!”
真是越说越气。
季老简直一头雾水,挺直腰板,给他扇风扇两下消消气,话里底气还是不太足:“你这做什么计划攻略啊?”
“政委那饭局,怎么解决他那亲孙女的心思。”傅老烦得很。
季老摇蒲扇动作一停,懵:“什么?”
“什么什么?”傅老上火地看他,“你现在耳朵也不灵光了?”
季老:“......”
“哎不是,我问的是你解决人亲孙女干什么?”
这话说的,傅老眼皮冷冷一掀,言简意赅:“还不是你夸宋家小子好,传到姜政国耳朵里,以为你敲定宋家,主意不就打到我这来了?”
“......”季老着实委屈,小声反驳,“我那明明是激将法激你来着。”
傅老“哈”一声,可真谢谢他这激将法,“我就差给你脑门上贴我未来孙媳妇名字了,你还给我扯淡,你看看,你看看!”
季老越发站不稳脚跟,“那现在怎么办啊。”
“怎么办?”傅老气得直哼,脸色铁青,还非得厚着脸皮说,“给我腾个房间,睡几晚。”
季老莫名:“你家这么大,跑我这来,做贼?”
傅老真是无语,指着旁边行李,就朝时老指桑骂槐起来:“你说是不是气人,这事谁引起来的?现在有家不能回的是谁?人闯了祸还知道自己收拾烂摊子,他呢?哪次不是我给他解决问题?”
时老:“......”
季老:“......”
真是受不了,季老看似妥协,只是语气变得有点邦邦硬,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给你腾地方,东边客房行吧,还朝太阳的。你这人真是的,我不就说了几次,谁知道会给姜政国听到啊。”
“你可快搁人家门口吹了,人能听不见?”傅老说着说着,一把撸起袖子,“我就不明白了,你这棋局什么时候在老院组孤独寂寞了?还非要跑到城西边去找人下棋?”
季老理不直气也壮:“还不是你们不陪我下棋?”
傅老真是气笑了:“我奶奶的看上去很有空吗,成天像你游山玩水?”
眼见是要吵起来的架势。
一旁的时老屡屡碰到这种情况都头疼,这时候不忘缓和气氛地说:“行了行了,我们还下不下棋啊。”
“不下了!”/“不下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季老把本来要炫耀的照片往兜里一揣,板着脸起身撂挑子走人。
时老:“......”
哎,这糟心的。
*
因为傅听言要晚回,所以宋念安算是提前一批,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奔向老院见季老,就是吧......这老院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爷爷?”门开着,老院里没人。
宋念安难免觉得奇怪,想往里走没想到走出来的是拿着汤勺,系着季氏风格猫和老鼠围裙的傅老。
宋念安一怔,赶忙喊人:“傅爷爷好。”
别看傅老平时脾气爆,一碰到宋念安就眉目慈祥温和,上前就是帮着提行李:“是安安啊,来,快进来。”
宋念安有点懵地在进门时,抬眼看了下这家门牌号,没错啊,是自家。
“没事的,傅爷爷,我自己来。”
一路走到厅堂,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美滋滋吃水果的季老,反观拿汤勺做菜的傅老,宋念安有那么一秒的......难以置信。
“爷爷?”
“嗯?”季老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回头一看,腾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安安?你不是说要明天回来?”
宋念安笑应了下,说:“我提前了。”
“那......”季老似有若无地视线往后探了探,“听言呢?”
宋念安一眼就看穿,“他得再过几天再回来呢。”
“哦。”季老摸摸头,转头看向傅老,眯眼笑了下,“那我们开饭?”
傅老式无语,转身边往厨房走边叨叨:“你就会一张嘴说说。”
宋念安和季老大眼瞪小眼的,最后勉强得到一个赔笑。
一整个晚上,季老都和傅老在斗嘴,丝毫没多过问她这次工作,甚至连傅听言的名字都没听到,难得一次,宋念安都有点不习惯。
一路上回来很费精力,宋念安倦意上来,没在楼下多待,洗完澡回了房间。
恰逢这时,手机响了。
聊天背景就是那天他们拍的照片,是傅听言来的消息:[吃完饭了?]
宋念安靠坐在床边,弯眼笑地视频打过去。
傅听言那边很快接起。
“哥哥,你那边还在忙嘛?”
“没事,陪你会。”
宋念安虽然很想和傅听言聊天,但那边的背景好像还是办公室,灯火通明的,似有若无有孟沛霖的声音。
不知具体,宋念安躺到床上,手机放在床头。
喃喃道:“你要是能忙完早点回来就好啦,晚上爷爷说到去扫墓的事,在出国之前两家要一起去。”
傅听言垂眸看着视频里已经闭上眼休息的宋念安,眉眼染了点温和:“好,大概还有一周。”
此刻,对面的孟沛霖只是抬头看了眼傅听言,轻啧了声,继续准备手上的资料。
医疗队和心理队是差不多时间回溪安的。
傅听言能收到到家的短信,睡前还有视频,但落在孟沛霖这,手机寂静一整天,毫无动静,风过无痕一样没一条消息。
孟沛霖表情很淡,完全看不出情绪。
没一会,傅听言注意到宋念安的手机镜头已经倾斜,噗通一下转了视角,喊了两声,都没回应,说明是睡着了。
他这才挂断电话,只是刚打算继续工作,就收到芮薏三个拜托拜托的小表情,手机音量调没后,无奈接通语音,看向对面神色明显凉淡的孟沛霖,佯装不知问:“还没回音?”
“什么?”孟沛霖抬头。
傅听言笑,走到他身边,拿起他整理好的文件,翻阅了遍,其中换了两份的位置,“明显心不在焉,怎么,已经想回去了?”
“没有。”孟沛霖后靠在沙发上,死鸭子嘴硬。
傅听言随意把文件放在一边台上,盖住手机一角,靠在后面桌前,慵懒的光色拢在他肩头,将白日处事的严肃含戾消退大半。
“答应饭局了?”意有所指。
孟沛霖摇头,“没有。”
“那怎么司令和我说,出席名单表上有你的名字?”傅听言漫不经意地落下目光。
孟沛霖没说话。
傅听言偏头扫了眼手机上在一分一秒延长的通话,唇角微扬,使坏问:“姜姝宁不是不错?政委孙女,军人世家,性格不错,还和你早就认识,不如趁这个机会认识一下?”
空气一瞬的安静,随后手机像是发了疯一样,聊天框轰炸式出现问号,扣在桌上发出“滋滋”的扰人声响。
芮薏大无语:[傅听言你故意的是吧!我让你帮我缓和一下你说什么玩意儿呢?我让你开语音是说这个的?!]
孟沛霖皱眉看来,“你手机要炸了?”
傅听言挑眉,轻描淡写说:“垃圾短信。”
芮薏在那头听得清清楚楚,人已经快气死在浴室了。
聊天话口显然抛到孟沛霖那边。
他为什么会和芮薏闹不虞,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好像快走到那一步,却因为清明的靠近而惶惶不安。
似乎,不该是这样。
似乎,是他走错了。
芮薏离开前,孟沛霖接到一通来自海外的电话,不知是怎么知道他私人号码的,接起不出意外,是芮薏父亲。
两个人在对话里并没太多交流。
只有最潦草的:
“小薏说还是很喜欢你。”
“不管当初,现在你呢?”
奶奶走前,在她那只手机里留过一份录音,是老人家觉得新奇,孟沛霖教她的,说好以后就这么记录。
没想到用,是最后一次。
老人家说:“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来自战国时期孟子《孟子·尽心上》。
还说:“孩子,救人永远是对的。”
老人家读过书,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继续。
所以她最大的心愿,是孙子不能不读书。
无论当时谩骂和讥讽到了什么程度,老人家都坚持孙子不要管舆论,只管自己读,没做错就是没做错,无愧于自己。
做着救人的事,却被冠以shā • rén的名头。
尽管舆论澄清,孟家那些亲戚还是对孟沛霖避而远之。
孟沛霖自小没有双亲,和奶奶一起长大,以至于那件事爆发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好睡不好,浑浑噩噩。
即便后来上了军校,现在当了军人,光荣了。
那件事却依旧是他心坎中的一根刺,软化在骨髓,拔不出来。
所以面对芮薏父亲的问话,孟沛霖沉默之后,没给出答案。
因为他不确定。
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谈及以后,不仅仅是爱情,还有他的能力......和家庭。
芮薏是捧着童话故事书长大的漂亮大小姐,但他不是。
所以她选了他,他真的能给她想要的么?
孟沛霖一向这么笃定的人,第一次没了答案。
傅听言看出了孟沛霖的顾虑和迟疑。
把盖在电话上的纸拿开,眼见芮薏那边的显示从静音到解除静音,再到静音,他这边开了扩音。
“如果她就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