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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童声咯咯(9)(1 / 2)

直到窗外那道身影消失,张无病被吓得还有些没有缓过来神。

这让燕时洵有些奇怪:“你这些年遇到的鬼都够塞满一栋楼的了,现在才开始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张无病白着脸摇摇头:“不是啊燕哥,主要是……刚刚那个出现得实在是太恰巧了。”

这个说法让燕时洵觉得不太对,恰巧?为什么鬼出现会被说成恰巧?那个时候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事情发生吗?

他没有犹豫的就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倒也没什么啦,就是我自己。”

张无病道:“我刚刚在看到这些草稿的时候,就觉得这房间的主人特别厉害,然后下意识就在脑子里想,‘在百年前的老滨海能写出这些言辞犀利的文章,这个叫林婷的人应该没少受到死亡威胁吧,希望她没有出什么意外’。然后我还特别习惯性的猜想了一下,那个林婷应该长什么样。”

燕时洵渐渐听出了不对劲。

“因为这里有很多书,我又想起我醒来时在书房看到的那张合影,所以就觉得她应该是个穿着素雅条纹旗袍的女人,身上带着书卷气和开放的气质。”

张无病犹豫了一下,似乎是还有刚刚被吓到后的阴影,吞吞吐吐的道:“结果没想到,我刚在脑子里想象出她的样子,一转头就看到了窗户外面……”

“你是说,刚才那个女鬼和你想象中长得一模一样?”

燕时洵敏锐的抓住了重点:“你刚想出来,女鬼就出现了?”

张无病点点头。

所以才会说恰巧吗?

燕时洵又像是要求证一样,转身向旁边的邺澧问:“在小病说有鬼之前,你察觉到了外面那个女鬼了吗?”

邺澧摇了摇头:“没有。”

他又诚恳的加了一句:“我当时在看你,没注意别的女人。女鬼也没有。”

燕时洵:“………”

人生好难,一个张有病一个邺大病,就不能给他配一个正常点的队友吗?怎么一个两个,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和他自己不一样?

燕时洵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准备离开这房间,却被邺澧准确的扣住了手腕。

“这里确实不太对。”

和刚才不同,此时邺澧的神情有些阴沉:“正如你所怀疑的,我并没有察觉到那女鬼的出现,甚至连她的消失都没有发觉。”

“但这是不应该发生的。”邺澧抿了下唇,道:“我能体会大道,自然也能关联生死,无论是生者还是死者,他们在我面前无所遁形。可刚刚……”

“就像是那女鬼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而是诞生于某人的想法,是吗?”

燕时洵极自然的将话接了过来,继续说下去:“在张无病产生了‘这里有一个女鬼’的想法后,那女鬼才诞生,而也是张无病的想象,赋予了那女鬼的外形。”

“因为它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所以你自然察觉不到它的出现和消失。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东西,怎么能说它在这里呢?”

燕时洵喃喃,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张无病还大气不敢出,忐忑的站在旁边,被燕时洵和邺澧之间似乎有些严肃的氛围吓到了。

“是,是说有鬼出现,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张无病颤巍巍的问。

“不。”燕时洵没有责备张无病,他只是摇摇头,然后道:“现在,你在脑子里想羊驼。”

张无病:“?”

刚刚不是在说鬼吗?怎么话题突然跳到了羊驼上面?

不过即便如此,张无病的脑子还是在他听到羊驼这个名词的一瞬间,不自觉的开始调动起有关羊驼的记忆。

羊驼嚼嚼嚼然后“tui——!”的画面,鲜活的出现在了张无病脑海中。

而燕时洵就像是单纯给张无病找个事做一样,在说完后,他就转身继续翻找林婷的书桌,想在其中发现更多的身份信息。

至于张无病,他被燕时洵遗忘在了角落,还在满头问号的苦苦思考羊驼和鬼的联系中。

燕时洵拉开椅子坐下,沉思的向书桌和自己四周看去。

如果自己是林婷,那更加私人和重要的东西,自己会放在哪里?一个隐蔽但又时时能看到的地方……

目光扫过书架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抬手伸过去,拉开书架上的小门,一个小木盒子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果然。

燕时洵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小盒子拿了下来。

这个高度对于林婷来说,应该是恰好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但又不会太过于表面,正是一个放置经常会查看的东西的最佳地方。

小盒子上带着锁,但是这无法难倒燕时洵。

他本来习惯性的摸向自己的外套口袋,想要从里面拿出常会带在身上的曲别针,但触手却只有一片柔软温暖的上等毛呢质地,却摸了个空。

燕时洵这才猛然想起来,他现在穿着的是符合井玢身份的衣着,而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行吧。

但他没有就此放弃,而是出于谨慎,抬手将自己身上的口袋摸了个遍。除了几张外钞,和外交官通行证等身份证明,他身上并没有违反井玢身份的物品。

只是,当燕时洵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从自己的西装领子上擦过时,却忽然察觉都爱了一点细微的冰冷。

燕时洵愣了下,伸手将那东西摘下来,举到眼前。

一枚曲别针。

只是当它别在西装领子上时,因为它漂亮的外形和顶尖镶嵌的宝石,更像是一枚胸针,而不做它想。

一个外交官,为什么会随身带有曲别针这种东西?

疑惑从燕时洵心头划过,但因为赶时间,他暂时将这件事放在一边,手指灵活的将曲别针弯折过来,怼进了木盒的小锁里。

“咔,嗒!”一声,锁应声而开。

燕时洵大致看了一眼,盒子里放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这类贵重物品,而是厚厚一沓的信件,其中有些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信上的邮戳有滨海的,但更多的却是京城的。

燕时洵随意从中间抽出了一封查看,展开信件通读后,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谁和林婷的通信了。

井玢。

为了验证这一猜想,燕时洵迅速翻看了其他信件。

有些信件或许是写得急,或是时局不稳定,所以为了避免自己出事时连累其他人,信上并没有提及任何一个可以对照到人的称呼。

但这些信,都是林婷和一个人的往来。

林婷称呼对方为“我的理想”,而对方则在回信中称呼林婷为“吾爱”、“卿卿”、“崇高的同行者”。

虽然对方称呼林婷的方式很是亲密,但出乎意料的是,信件中两人更多聊起的,都是思想和时局,对于情爱方面倒是没有几句。

两人从世界上的各种思想和方式、外国同学传回来的消息、殉于理想的老师,一直聊到国内的情况和自己未来的打算。

看起来,比起肉.体.上的情.爱,两人更加像是思想和灵魂上契合的灵魂伴侣。

第一封信的信戳日期,是在十一年前,这个时候两人的笔迹还很稚嫩,也都充满了斗志和理想,信戳是京城的。

这一年,林婷刚被京城大学录取,而和她发信的这个人,还被她生疏的称呼为“学长”。

她在信中写到,外文系的老师向她推荐了一位笔友,那人出国留学见识广阔,认为两人一定很难聊得来,于是她大胆的进行了尝试,并且在结尾的时候,大方的问“你对世界怎么看?你觉得它会好吗?”

收信人显然被林婷不同于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做派,所惊到了。他的回信带着对女士的尊重和克制,但是在谈及世界时,却忽然热情百倍,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他的观念,其中引经据典,更是使用了三四个国家的哲学家的理论引证,显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林婷没有让对方多等,很快就针对回信里的观念进行了论述,并且同样博引旁证。

即便是没有任何感情经历,也对人世间的情爱并不感兴趣的燕时洵,在旁观这场对话的时候,都察觉到了事情的走向好像有点清奇。

——就好像你的老师因为欣赏你,想要将你和另外一位优秀的年轻人撮合到一起,所以将对方的联系方式给了你。

但是你却用来讨论学术话题,寸步不让的坚持自己的理论,与对方远隔重洋,几万公里,一来一往要月余时间,花费颇多,但却不是为了互诉衷肠,而是为了驳倒对方。

大概是旁观者清,燕时洵翻看着信件,觉得这简直是一场大型而漫长的辩论赛。

两人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情爱。严辞犀利而不留余地,但却与对方契合到没有一丝间隔,仿佛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无论是学识,思想,见解,高度……两人都有太多可以讨论的话题。

这不是俗气的爱情,这是灵魂的颤动。

而燕时洵觉得,自己也能理解,他们将彼此称呼为“我的理想”和“崇高的同行者”的原因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也逐渐发现了这件事,并且试探着一次次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开始关系对方的生活和安危。笔友对林婷的称呼,也开始变成了“卿卿”。

直到倒数第二封信,笔友提到,他的学业已成,并且结束了在国外领馆为期一年的实习,马上就要坐船回国。

但是直到这时,他才从家里去接他的人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早在小时就定了一门亲事,对方已经等了他很多年,是个旧派人家的女子。如果退婚的话,不仅对方早就已经过了传统的适婚年龄,在国内目前的大环境下,他恐怕那位女子也无法继续生存下去。

林婷在这次的回信里,才第一次提到了对方的名字。

她表示自己理解笔友,尊重笔友的选择,并且充分论述了目前国内对于婚姻的看法,表明一位旧派女子如果被退婚,蒙羞的家族很大概率会放弃该女子,而没有谋生手段,女子恐怕活不长。

她说:‘你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我为认识一位君子而感到骄傲。’

她说:‘再见,世文,祝你履新顺利。’

于是,一场长达五年,月月往来的隔空交谈,就此结束。

燕时洵也正是因为“世文”这个称呼,才认为与林婷互发信件的,正是井玢。而信中屡次提到的笔友在国外的经历,还有他有一个婚约妻子的事,也都验证了这件事。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就此结束,燕时洵也不会在井玢家中看到林婷的书房。

还有最后一封信。

没有回信,是井玢发给林婷的,不仅言辞更为急迫,钢笔数次划破了信纸,力度重到纸背透墨,也都说明了井玢在写这封信时的急切。

井玢在信中提到,林家大家长在火车上被炸.死,以前林家得罪的旧派人士必然不会放过林家还没有长成大树的年轻人,而身为独生女的林婷,必然是对方的眼中钉。

他认为林婷现在有生命危险,所以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请求林婷离开京城,来到滨海,他可以照顾林婷,并为她提供保护。

在时隔多年后,井玢重新提笔为林婷写信,打破了他们原本约定的互不打扰。

而他的行文,诚恳哀致,令看者动容。

‘我在世间的唯一,我崇高的同行者,我不知道在失去你后,满腹愤慨与热忱又该与谁诉说。孤雁渡江,渡江而死,鸣声甚哀,其奈如何?

我请求你,暂时放弃你的理想和坚持,请让我来照顾你,不要留在京城等待暗杀者。汝父已亡,父志子承,你想要让你父亲多年奔走的结果,终究变成一纸空文吗?’

这也是唯一一封信戳为滨海的发信。

燕时洵读完所有信件后,自信的将纸张叠好,重新放回铁盒里。

虽然没有再一次的回信,但从林婷现在就在这里,并且还在做着杂志编辑的工作上来看,她是同意了井玢的请求,从京城来到了滨海。

她在井玢家久住的这件事,也说明了井玢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予了她保护和照顾。

而跟着燕时洵一起,看到了林婷那些信件的观众们,却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什么情况啊?井玢不是个可耻的渣男吗?李导演这是想要洗白渣男?噫,好恶心。]

[前面的,去年举报历史书,要求删掉井玢的,就是你们吧?虽然井玢个人家事确实比较不好说,但是他本人的功绩是无可置疑的好吗?几次都是井玢力挽狂澜,拯救了很多人。]

[客观的说,井玢人生中唯一的污点,就是他的家庭。他毕竟是个新派人物,有个旧派的妻子让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两面派,墙头草,既想新派掌权,又想靠这个妻子讨好旧派。]

[我之前确实讨厌井玢,觉得这个人就应该死在海上,别回来了才好。但是看到这些信,我忽然又觉得,好像他没那么讨厌了?毕竟他和林婷在一起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妻子啊。]

[???我真想好好问问前面那位,井玢是位优秀的外交家,你评判一个人不看他做出的贡献,反而用他个人的情感生活来以偏概全,评价他整个人?是不是过分了?]

[井玢做的也没错吧!毕竟那个时代很特殊啊,他回国的时候已经二十多了,他婚约的妻子也是。那个时候十六岁嫁人都被人说是老姑娘,一个二十多的姑娘,还被退婚,你让她怎么活下去?井玢如果真的和林婷继续,取消了婚约,那他妻子就可以直接投井了!旧派不会让她活着的!]

[确实是,而且井玢和林婷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除了写信以外,目前看也没做什么吧。他没有隐瞒自己有婚约的事实,而且林婷也很通透,还为本来应该是自己情敌的人说话,觉得井玢的选择做得对。这姑娘真的没错。]

[井玢不喜欢他婚约的妻子,但也娶了她,给了她尊重和活路,后来被抨击的时候也一直坚定的维护他妻子。他喜欢林婷,但一直克制,只在林婷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才打扰对方。]

[不过,井玢会六国语言,还是那个时代出了名厉害的外交官,他妻子却连识字都是他教的。他和他妻子真的没什么可聊的吧?就像是博士和文盲,怎么能说到一起去呢?你说可控核聚变,他问要不要吃核桃。]

[确实,这么一想,忽然也有点能理解井玢了。而且那个时候,确实思想冲击很大,他也很想找个能说话解惑一起思考的人吧。林婷就刚刚好完全是他的理想型。]

[杂志编辑……我想起来,那段历史里,滨海确实有位很厉害的杂志编辑,也姓林,父亲是京城的新派官员。父亲被暗杀后,那位编辑就到了滨海一本非常有名的杂志挑大梁。不过因为那位编辑一直被称呼为林亭先生,所以我没有往这方面想。刚刚看到那些手稿,才觉得眼熟。]

[!!!林婷这么厉害我是没想到的。那个年代一个女性被称为先生,真的不简单。]

[嗐,你现在考京城大学都不好考,更别提当年的了,林婷可是京城大学毕业,而且还是外文系,出了名的出牛逼人物的地方。就这么说吧,你在书上看到的很多著名人物,都是林婷的朋友老师学长学弟。]

[啊这,那池滟不是扮演林婷吗?她那身打扮,和你们说的这个形象不太一样啊?服化组也太不严谨了。]

只是……

两人的信件中透露出庞大的信息量,让燕时洵几乎可以全盘复盘两人整个年轻的生命,但是此时对他而言,却抓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林婷是林家的独女。”

燕时洵抬头,看向被自己遗忘在一旁许久的张无病:“你刚刚说,你找到了另一个身份铭牌,林琼?两姐妹?”

张无病点点头,自己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姐妹,但是这个姓氏和命名方式,有点像吧?所以我才这么猜测的。”

到现在为止,井玢,井氏婉秀,林婷三人之间的身份,都可以互相为彼此佐证。但是林琼这个名字,除了张无病找到的那个身份铭牌之外,没有任何一处再次提及这个名字。

燕时洵本以为三楼另一侧的奢靡房间,是林琼的,但是那房间里所有的名字,都是“玉”。

况且,如果楼上楼下两个房间的主人是姐妹,那这差别未免也有些太大了。

一个性喜奢靡,交际花一样耀眼迷人。一个思想进步,以笔为刀,隐于万千藏书之中。

对于林婷的身份,燕时洵没有丝毫怀疑。

信件中井玢提到过,林婷的父亲也是一位新派人士,并且因为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被杀,因此林婷才只能逃离京城,躲进滨海市井玢的宅子中。

这个时代,外交官的权力很大,一个人在外就代表了自己身后的国家,对外交官的冒犯,就等于对国家的冒犯。没有领馆发布的批捕令和放弃外交豁免权声名,没有人敢贸然进入外交官的住所检查。

即便是在燕时洵看来,井玢家也是林婷最好的藏身和躲避追杀之处。

但……

燕时洵想起了之前自己在井玢故居看到的那些油画,除了一幅主画之外,其他的画像中,都是另一位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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