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仲夏夜的屋顶,少年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我能看见,谢识衣,我来指引你。”
现在错乱的红线、桃花、烛火、虫鸣。
恍如隔世。
谢识衣握着他手腕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
言卿还不怕死地非要多嘴一句,语音带笑:“仙尊,你现在分清楚左右了吗?”
谢识衣说:“当初分不清左右的明明是你。”
言卿倒也不气,他们七岁的时候就这件事足足吵了一年,现在再吵也没什么意义。
言卿端详着谢识衣现在眼睛好像蒙着层雾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等等,我去给你找个遮眼睛的白布。”
谢识衣淡淡问:“你不睡觉了吗?”
言卿这才想起,谢识衣专门开辟的这个房间是给他睡觉用的,笑道:“暂时还不困。”
谢识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漫不经心说:“言卿,你现在是炼气期修为。明日从此处到南泽州,有千万里的路程。”
“……”
言卿真是谢谢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修为的事。
本来言卿并不认为恢复修为是迫在眉睫的事。
他有魂丝,熟知各种阵法咒符,只要不作死,横行整个上重天都没问题。
但是从谢识衣嘴里听完那九大宗三世家的事,心里又默默把修行提上了日程。
言卿坐到了他对面,随口问道:“谢识衣,你上次夺得青云大会榜首的时候,是什么修为。”
谢识衣:“大乘。”
言卿装模作样鼓了下掌:“不错啊。”他说完又指了下自己,眼睛一弯:“幺幺,你觉得以我的修为恢复速度,有没有可能这次青云榜夺魁。”
谢识衣慢条斯理道:“我觉得,你青云大会都参加不了。”
言卿:“呵呵。”
他对上谢识衣的有点暗淡的眼睛,又有些心痒难耐。
谢识衣的五官其实长得有点近霜雪般锋冷,可是墨色如缎的发和苍白的皮肤,又中和了那种疏离。他之前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眼睛,如今眼睛覆盖一层清濛的雾,敛去所有杀机审视,人都亲近很多。
言卿拍桌而起:“不行,我还是得给你找个东西把眼睛遮住。”没什么想法,就是怀念起了那个黑绫覆眼的小男孩。
登仙阁的这个厢房,他们居住了五年。五年,对比起修士漫长的一生来说微不足道,犹如转瞬之间。
但是人在少时经历的岁月,却总是和以后有所不同。
言卿现在还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和旧物摆放,站起身,说道:“你是真的全部都变了出来是吧?”
谢识衣:“嗯。”
言卿:“当初放剪子和布的地方好像在隔壁。”
他往外走去,推开门的时候,星月长河洒了一地。
谢识衣坐在案边,雪衣逶地,静静抬头望着前方,黯色瞳孔青灰。寒月如霜,一片细小的白花随风卷进门窗,拂过他的衣袍,落入他手中。谢识衣垂眸,神色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望不见真实。
言卿在隔壁翻箱倒柜,还是找到了剪刀和布。
他其实更想剪一点谢识衣身上的鲛纱魄丝,这俩玩意在修真界贵得离奇,千金难寻。不过他都能想到,谢识衣冷冰冰的眼神了。
言卿撇撇嘴,用剪刀咔咔剪了条白布,然后捏在手里,走了回去。
“仙尊。”
大概是前面装疯卖傻时一口一个仙尊,言卿现在觉得喊他这个道号还挺有意思的。
渡微仙尊不想搭理他。
言卿语调懒洋洋,自娱自乐:“仙尊,你看我一眼啊。哦,仙尊现在看不见。”
言卿绕过去绕到了谢识衣身后,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将谢识衣一头乌发抓在手里。在他用白色的布在谢识衣脸上绕第一圈的时候。
谢识衣就开口了:“你用的什么?”
言卿:“布啊。”
谢识衣:“什么布?”
言卿说:“干净的布就行了,我劝你事不要太多。”
谢识衣语气清冷,嘲讽道:“事多的难道不是你?”
“哦。”言卿面无表情将那条白布打了个结。
谢识衣的发丝很长也很滑,鬓边垂落下几缕,唇紧抿着。
言卿往前走探头看了看,说:“可以了。”
谢识衣小时候蒙那层黑布,是为了不让眼睛再次受伤。而长大后,纯粹就是言卿闲的没事。他原本以为谢识衣带上层白布后,整个人会显得病恹恹。没想到,遮住了黯淡的眼,杀伐不减反增。
言卿:“你这仙盟盟主,当的可以啊。”
谢识衣漠然问:“闹完了吗?”
言卿还是非常有眼力见的:“完了,我去睡了。”
言卿走到了屋子里的正中央,这里摆着一张床,被褥整齐,除此之外床上什么都没有。谢识衣小时候其实挺少睡觉的,不是在修行就是在看书,顺便和他吵架。
言卿一天一夜折腾下来,他精神也有些疲惫了。翻身躺上床,打了个哈欠。头沾枕的瞬间,言卿就觉得困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眼皮打架。
外面细微的虫鸣,和若有若无的铃铛声,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言卿无论是上辈子,还是重生回来,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现在估计是谢识衣在旁边,有天下第一人守着,让他潜意识放松了对危险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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