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就像爱生命。——王小波
宋尧是在离家不远的酒店醒来的,他习惯性伸手去摸另外半边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坐在床边守着他的穆宬意识到他在找自己,就把手伸过去握住他慌乱的手,俯身贴着他的耳朵说:“我在。”
刹那间宋尧像溺水的人发现浮木一样紧紧抱着穆宬的手,夺眶而出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手臂,让他一再怀疑自己让宋尧回家向父母宣告爱情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用最花枝招展的姿态迎合着黑夜的冷漠,闪烁出不属于任何人的光彩。穆宬看着躺在床上的宋尧,莫名想起海子《最后一夜和第一日的献诗》里的那句话:“黑夜是神的伤口,你是我的伤口”。
此时的宋尧的确是那道让他疼得撕心裂肺的伤口,从喉头撕扯到脚踝,贯穿/全身。当他追上宋尧的时候宋尧已经濒临崩溃,他一时间手足无措。在这个生养宋尧的城市里,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让宋尧躺在自己怀里休息一下。
庆幸的是宋尧有一个疼爱他的爷爷。就在他们出门后不久,宋老爷子给他们送来了宋尧的钱包,里边有两个人的身份证,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找到一个角落彼此依偎取暖。
“刚刚爷爷和穆沐来看过我们了,还带来了吃的,你饿了吗?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穆宬小声问着。他知道宋尧醒了。
宋尧仰起头泪眼婆娑地哽咽着:“穆宬,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如果说向父母坦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那穆宬一定是罪魁祸首。他这么想着,自责地爬上床隔着被子抱紧宋尧。他不敢碰他,似乎多一点的触碰就会让他多一些肉眼难见的新伤。
睡梦中,穆宬感觉有人把压/在自己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给自己盖上,动作轻柔得像天使。不出几秒,他又感觉有一只温暖柔软的兔子钻进了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地蜷缩着取暖。天亮醒来时他才发现,原来梦中的天使和兔子真的是自己的天使和小白兔。
宋老爷子的电话打来时,穆宬仍恋恋不舍地低头深深亲吻着宋尧柔软的头发。
“接电话……”怀里的小白兔有些不悦的声音淡淡飘出。
怕吵到小白兔,穆宬接起电话小声应答:“爷爷,是我,穆宬。”
“阿穆啊,阿尧好些了吗?”
“他没事,还在睡。爷爷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那让他再睡会儿,他胃不好,醒了记得叫他吃早饭。对了阿穆,你不是会开车嘛,今天下午你和阿尧陪我去看个老战友吧。”
穆宬看看蜷缩在自己怀里的宋尧,低声答应:“好。”
然而下午三人到了陵园门口,却不见爷爷的老战友。老爷子找到一个穿安保制服的中年男人问道:“请问之前在这儿做义工守墓打扫卫生的老陆去哪儿了?”
“他呀?年纪大了还天天在墓地里转悠。这不,半个月前一个不小心摔伤了,孤苦伶仃也没个子女,住院又没个人照料。幸好老家还有个侄儿挺有孝心的,就把他给接回老家去了。”
老爷子有些失落,拿着花店订的花找到一个墓地,就站在那儿呆愣愣的。宋尧和穆宬垂首站在他身后有些疑惑却又不好开口多问,直到他深叹一口气说了句“都老了”转回身时,两人才看到他早已老泪纵横。
从陵园出来以后穆宬找了个石凳让爷爷坐下,宋尧从车里把暖水瓶拿出来给爷爷倒了杯水。他拒绝了,沉声说:“孩子,爷爷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嗯,好。”穆宬和宋尧坐在另外两个石凳上洗耳听着。
“在爷爷年轻刚入伍还不是侦察兵的时候,有一个关系很铁的战友,他和74排的排长是恋人。他们高中相恋,两个人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一起入伍,一起训练。他们极力克制着对彼此的爱意,不在人群中漏出半点他们相恋的蛛丝马迹,所以两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包括我。”
老爷子深邃的眼睛里泛起浑浊的泪光,他接着说:“直到有一年放探亲假回家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在车站的角落里吻别,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的关系。其实部队里的士兵们每□□夕相对吃苦患难,暗生情愫也再正常不过了。也是从那以后我才慢慢意识到,原来我的战友执勤站岗的时候,排长总会在不起眼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原来身为铁血军/人的他看排长时眼睛里绽放出来的光芒可以那么柔情。”
“后来呢?”穆宬追问。
老爷子看向远处,似乎被回忆牵引着回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后来,部/队编制,他们申请调到西北边区防守疆土,两个人一去就是二十六年,直到退役了才回来。那时他们已经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一起了,一起下棋,一起散步,无所顾忌,因为没有人会觉得两个糟老头子会是恋人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