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连沉那双漆黑冷静的双眸,曲冰微怔。是她当断不断犹豫不决了。
收回神思后,曲冰将滞元丹送入莺棠口中,尔后开始解对方的衣衫。
连沉瞥一眼她的动作,自觉地转过身去背对两人,只淡淡地留下一句,“师尊,有需要叫徒儿。”
“唔。”曲冰手持剜心匕,闭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后凝神操纵匕刃划开莺棠的第一层腹皮。
系统半透明示意图清晰展示着每一步的动作,尽管曲冰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专注,系统仍旧不断催促。
[宿主请加快速度,鬼胎正在加速吸收母体精气!慢了人就没了!]
曲冰嘴唇紧抿,越发眼中只看得到莺棠的腹部,第二层是子_宫。
灵火围拢过来,视野里鲜红一片。剜心匕刚碰到子_宫,鬼胎忽然感应到危险似的剧烈扭动,如同一只被灼伤的小兽。曲冰这回没再耽误,当即打入一道灵力,才让子_宫的剧烈扭曲稍稍得以缓解。
她趁机切开子_宫,白色的胎脂裹着一团……手脚细小如麻杆,肚腹鼓囊囊,形状诡异的生物。鬼胎扭过头来,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缩小版的女人脸,如瘤如疤。
曲冰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头”,当即愣住。
[糟糕!母体快撑不住了!]
系统话音刚落,莺棠幽幽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被切开的肚子,以及……绝对称不上婴儿的可怖生物。
“呲——”鬼胎发出警告的声音,并迅速咬断脐带,从子_宫的切口处飞快跳出,瞬间隐入黑暗之中。
“沉儿!抓住它!”曲冰朝生物逃遁的方向一指,连沉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快速追上去。
莺棠这会儿双目圆睁,有出气无进气,口中喃喃:“怪,怪物!”
“没事,已经跑了,坚持住!”曲冰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紧张到极限的结果就是,大脑和身体下意识跟着系统的指示迅速动作,如一台精密的仪器。
“救,救,我不想死,娘……娘……”
“先别说话,保存体力。”
曲冰手中针线飞快,她在和时间抢人。宫肌肉全层、浆膜层、腹膜、前鞘快好了!
[宿主,可以停手了,伤患已死亡。]
死亡?什么死亡?
许久,“死亡”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才逐渐钻进她的脑海,手上动作也随之慢下来。
莺棠,死了吗?她没把人救下来?
连沉抓住食面鬼胎,回来看到曲冰满手是血,双臂无力垂在两侧,整个人脱力般跪坐在莺棠尸体旁。
她头颅低垂,黑亮的长发遮住表情,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师尊?”
曲冰恍然回神,顺着连沉的声音望过来。她的眼神第一次呈现出一种初生孩童般的茫然,口中自言自语,“死了……”
她没能把人救过来,尽管莺棠临死前那样想活下去。
“呲——呲——”鬼胎不断扭动、挣扎,如一条被死死钳住一节的蚯蚓。
曲冰的眼神由茫然转为痛苦纠结。假如她的动作能再快一点,是不是莺棠就不会死?假如她果决点,在鬼胎咬断脐带前杀死对方,是不是也能给莺棠争取一些时间?
“我救不了她……”曲冰垂眸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一双手,觉得这红色有些眩目。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一头栽进着刺目的血红里。
父亲曾对她说:“冰冰,你高考填志愿,爸爸只希望你避开两个职业,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老师。这两个职业,一个救人,一个育人,没有极高的道德标准,对别人,很容易毁人健康或是前途,对自己,很容易把路走弯或是对人性失望。一个人对自己要求越高,心里的快乐就会越少,你对自己要求就挺高,爸爸只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一些。”
眼看着曲冰眼神放空,摇摇欲坠,连沉手上用力,一把捏断鬼胎脖子,松开尸体,瞬间闪身至她身边。
扶住她之前,连沉飞快施个除尘诀,这才小心地揽住怀里的人。
曲冰摇摇头,“我没事,鬼胎呢?”她已经恍惚到忽略掉连沉刚才带回来的鬼胎。
“被徒儿杀死了。”
在连沉看来,莺棠求曲冰不要伤害鬼胎,是在强人所难。他的师尊不擅长拒绝,所以脏手的事就交给他来做。
假如杀掉鬼胎会让曲冰有那么一丝可能,一丁点程度对莺棠感到内疚,那么成全师尊道义的事就让他来做。他舍不得师尊有半点为难。
“死啦?也好……”她试图站稳,却觉得浑身无力。
曲冰甚至分不清这种无力究竟是因为太过紧张而脱力,还是因为对自己失望而失去站立的底气。
“师尊”,连沉的手臂微微收紧,“你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
困在连沉的怀抱里,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曲冰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快脱水的鱼,终于沉入深潭,恢复呼吸。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只是还是会觉得做得不够,还是会埋怨自己。经她之手未能被挽救的生命,会不会怨她,恨她?明明有机会活下去……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