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归庐的。
长天的话反复在他脑中回荡,如同钻心的、恶毒的诅咒。
所以得知凌萧行的死讯,曲冰,他的师尊,险些走火入魔?在那之后守了凌萧行十年的尸身?
什么样的情分会让一个剑修易主本命剑?把对方看得跟自己性命一样重要,才会。
曲冰的话仿佛就在耳畔,“你只需要明白,将来你所有回想起来的事情,为师都知道。等到那时候,你可以重新审视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都知道吗?所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把他从坟墓里救出来?又是怎样在朝夕相处中,看着手刃心上人的敌人,日日唤她“师尊”?像个傻子一样讨好卖乖?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要对他好,带他看山川湖海,领他尝人间百味?就为了有朝一日,揭穿他们是仇人的真相吗?
他好想问问师尊,“和杀了你心上人的仇人双修,是什么感受?!”
归庐的窗棱在灵火照耀下,映出曲冰的剪影。一想到那个他日日夜夜渴望占有的师尊,清冷的外表下,灼热的心为别人而跳动,连沉就嫉妒到要发疯。
他疯狂地想着,师尊和凌萧行之间的感情究竟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凌萧行习剑,师尊抚笛;有没有花下含笑,互诉衷肠;凌萧行那双持剑的手,有没有碰过师尊……
为什么不能早一些遇见师尊?不,早一些遇到,他只会杀了她!为什么师尊喜欢的,偏偏是凌萧行?
他以为对手是许方泽这个照得黑暗无处遁形的太阳,没想真正迎上的,是宇宙鸿荒。
他如此渴望师尊的从前、现在、以后,可原来,里面没有一样是他的。
既然反正得不到,那就毁灭吧。
他现在就要得到师尊!不是重新审视师徒关系吗?那就亲手撕开师徒关系的假皮!他要让师尊知道,什么是一个男人占有女人的要!什么是欲_火烧至荒原焦土的那种要!
“沉儿吗?怎么在外面站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曲冰已经立在门边。她方才想重新捡起异志,却怎么都看不下去。长天的莫名其妙让她有些担心弓奇。
这个憨憨的师兄,能应对得了情绪起伏如此大的长天吗?
既然看不进去,便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只是没想到,会在门口见到站在阴影里的连沉。
也不知道养成的什么奇怪习惯,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连沉总不自觉站在光线最暗的地方,仿佛要将自己融进浓墨里。多亏修为到她这个程度,不是刻意隐匿的话,总能看得见。
连沉罕见地没有回答她,也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就那么固执地钉在原地。
曲冰朝他招招手,连沉的身形仿佛微微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迈出脚步。
这倒让她好奇了,连沉以前从来不会不理她,这是怎么了?她仔细回忆白天的种种,没留意到对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不对劲。
方才听到曲冰的声音,连沉抬眸,看到那个他最信任也骗他最狠的人,就那么仿若无辜地望着他。
及至曲冰招手,他几乎下意识动身,意志却又生生将意图迈出去的步子拉回。
黑暗仿佛是一张遮羞布,将他不堪的想法藏匿;又仿佛一个牢笼,将他随时会失控的想法关起来。
“沉儿,怎么了?”
连沉抬头,曲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前,正自下往上歪着头瞧他。
她长眸里的关心,若是假装,也未免装得太真。
连沉听到自己用略带沙哑的嗓音问:“师尊说过,想从徒儿身上取走非常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是什么?”
曲冰一怔,目光从对视滑向他的心口。
下意识的动作做不得伪,想要……心吗?
等待他不可自拔的一刻再狠狠践踏,让他求而不得,生不如死,诛心是吗?
呵呵,可是师尊,你已经得到了啊……
曲冰记得,她好像没说过要从连沉身上取走重要的东西,只是打过比方而已。
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个问题?终究只是比方,是否用得着连沉的心头血去复活凌萧行还未可知,她怎么回答比较友好?
“不管师尊要什么……”连沉赶在她回答前先开口,“徒儿要这个。”
曲冰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一双手臂拉着倒入坚实温暖的怀抱。
很快,天旋地转袭来。熟悉的,灵府被冲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