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药汤倒在床板上,渗进木头里,神不知鬼不觉。第一天干了,第二天再倒,永远没人发现,永远也不会出问题。
可可可可是谁成想会有人无聊到凑近来掀她褥子嘛!!!
现在谢小婉盯着梁杉那双有如寒铁冷光凝练而成,墨黑的眸子,难免浑身战栗——这双好看的眼睛,难道时常躲在什么难以察觉的地方窥视自己?
……细思极恐。
“我妹妹,”徐徐侧脸,凝向地面,梁杉道:“也是如此。”
自以为聪明,能瞒天过海,次次将苦药汤到在床板子上,却总是不见病好。被发现了就腆着脸,讨好地笑,撒娇,央他千万别告诉爹娘。
一时间,梁杉如有所失。
当他回首再看谢小婉的时候,目光别有一丝隐忍之色,语调仍是平静:“她死的时候,七岁。”
床上那人裹着被子,紧张兮兮。初听这话,只觉背后一阵阴寒。
……梁妹妹死得如此之早,这的确是个令人悲伤不已的故事,应该低头默哀三分钟。但她还是更希望这位小妹妹的死跟喝不喝药没有什么直接关联。
总觉得梁杉话里有话。
与他两束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相对视着,谢小婉的脑袋里陡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更叫她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这孩子别是因为不肯喝药被亲哥哥给掐死了吧。
天啊,大当家的他他他会是这种变态吗……
那么问题来了,谢小婉又该如何委婉地表达以后都可以乖乖喝药,请求梁杉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思想感情呢?
-我喝我喝,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太合适,万一人家梁杉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那她这话说出来可真是不知何所谓而云然,滑天下之大稽。
说点儿什么好呢……
正值张口不是,闭嘴也不是,上下唇一开一闭却了无所云之际,只听梁杉继续道:
“你几岁?”
谢小婉目瞪口呆。
她明白了,她听懂了!结合梁杉刚才那寥寥的几句话充分理解一番,意思十分明确——
就是她谢小婉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七岁小孩做出同样的事来,这等行为理应为之羞耻,值得细细反思,合该惹人唾弃!
“大当家的,其实呢,我并非喝什么药都这样,”
谢小婉努力地挣扎着,挽回道:“主要是这葱豉汤的味道和口感惊为天人,我实在无福消受……宁肯干吃十斤黄连,我也喝不下这一碗葱豉汤啊!”
“……”
饶她说再多,对方不置一词。
只有那格外沉静的眼神,盯得谢小婉如芒刺背,浑身发毛。
梁杉是有一颗管教子女的父母心吗?
跑到这里来质疑她喝药的问题,话里话外挤兑她年纪大还不懂事是什么操作?
跟他这人一贯的行事作风根本不符好不好?
是被夺舍了吗?被下了降头吗?
大当家的,你人设崩了啊!
他是土匪头子,不是鸡婆家长,谢小婉愈发觉得这样下去太不合适。她要帮梁杉找准他自己应有的定位,扳回正轨才行。
抬眸,启唇,清嗓子。
正打算于情于理引经据典声情并茂地传教一番,让梁杉这只迷途羔羊半路知返的谢小婉,忽然听得梁杉轻飘飘道:
“这可是你说的?”
嗯?
不不不,等一下!
她说什么了,说她喝不下葱豉汤?说她……宁肯干吃十斤黄连?
开玩笑,这山沟沟里一共就那么几麻袋药材,哪儿来的十斤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