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两三丈处,梁杉满眼平静地看着谢小婉。
他将双手轻按在轮椅两侧,后脑轻靠椅背,姿态一入往常。这样平静而普通的一番对视,后者看在眼里,简直像是滚油下菜,野草疯长,乱七八糟地一齐撞入她心怀。
“……你这个小孩子淘气得很,”
谢小婉怔愣半晌,这才回过脸去,对致远笑眯眯道:“分明知大当家的就在这里,却存心要如此问我。怕你二人是什么时候商议好了,合作来戏弄我的不成?”
“……”
此话讲罢,厨房内是片时的安静。
三人听得锅中清水逐渐滚沸之声,还有自己的怦怦心跳。
很显然,对于“伙同致远一道,存心戏弄谢小婉”的“伙同致远一道”,梁杉没有半点儿兴趣,只倘若光有后半句的话,他说不准还考虑考虑……
没有兴趣的事情,梁杉喜欢直接将其忽略。
他于是偏头,下颌稍抬了抬,对谢小婉道:“然后呢?接着说。”
“……啊?”
接,接着说?
“他嘛,”
重复着谢小婉方才因为看到自己而没了下文的半句话,梁杉颔首。他在掌心稍使了力,略略支起上身,再次轻声问道:“然后呢?”
“他嘛……哈哈,”
谢小婉毫不犹豫地正过脸来,对致远灿烂一笑:“他比你强多了!”
这个答案似乎十分令梁杉满意,他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的微笑,幅度极小,致谢二人却分明看得再清楚不过。
梁杉道:“难得婉娘会这样想。”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受宠若惊。”
“……”
“大当家的,”因不晓得梁杉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谢小婉才真惊得不轻。她高抬手臂,拿撸起一半儿的袖子抹了把汗,无奈道:“大当家的何必这样?”
“何必这样,”
梁杉将谢小婉的疑问句重复了两遍,仍是微笑:“何必这样,婉娘不清楚么?”
“???”
谢小婉偏了偏头,脸上有些无辜,锅中滚水沸腾冒泡的动静在耳边一点点放大——她应该清楚吗?
锅里的面熟了,谢小婉决定优先伺候它们。
等下再来伺候梁杉这位吃错药的。
后者见她手上忙起来,很有绅士气度地不再追问,只淡淡地掀起眼帘看着,目光从未打谢小婉身上离开。
面条煮到最合适的样子,中间那一层白芯也变得透明。一筷子加起来,像八爪鱼似的左右乱弹,谢小婉咽了咽口水,仿佛已经感受到它们混着炸酱、麻酱和醋,且辣且酸地入口时那满嘴的爽滑Q弹。
致远很合时宜地奉承道:“馋人馋人,好馋人。婉娘啊婉娘,我光看你盛面的姿势,就饱了七八分呐!”
“切,”
——你这七八分是看她看饱的还是看面看饱的?若没有谢小婉这一声轻嗤,梁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将这句话讲出口,给那致远一点点难堪。
如此油嘴滑舌一男的,想来她不会喜缓听这类饱含暧昧歧义的言语。
谢小婉道:“你既已七八分饱,一会儿就只给你盛半碗,”她说着便侧过脸来,双眼一眯,笑得很是促狭:“不如你再多看几眼,连这半碗也干脆省了?”
梁杉微微一笑,几不可见。
“哎别,别别别。”
立时收了自己那副花花公子德性,致远作揖告饶。
谢小婉显然也没因他这话生什么怒气,她这位恩公嘴上一向如此,什么也说得,简直不像个封建时代的人。然则从认识到现在,致远虽不遮掩对她的青睐之心,动作上却从来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