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大雪纷飞,又天寒地冻,但清商阁中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热热闹闹。
阿梁腰间插着箫,穿了一件金色花纹的小袄,眉飞色舞地倚在一楼的花栏边上,与其他的乐伎们说着话。
许璀从后门进到了清商阁中,一眼就看到了阿梁,他的目光在阿梁身上顿了顿,很快便收了回来,趁着人多没人注意到自己,便转头去找段清之了。避过人群,又穿过了清商阁那长长的几乎没什么人常走的黑暗的夹道,终于走到了后面段清之自己住的院子。
段清之站在屋檐下,看着许璀走过来,露出了一个苦笑:“驸马,你这可是给我出了大难题。”
许璀不以为意,他脱下了身上的斗篷,随意地抖了抖斗篷上的积雪,然后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抬眼看向段清之:“正好我那时候还有些东西留在段哥这里,也不用段哥费神准备了。”
“准备都是小事。”段清之摇了摇头,只与许璀两人往屋子里面走,“外面没人见着您吧?”
“没有的,放心吧!”许璀淡淡道,“就麻烦段哥送我去南边好了。”
“运河还冻着,这会儿南下可就只能坐马车了。”段清之说道,又定定看了许璀一会儿,轻叹了一声,“小山弟弟……你好容易得偿所愿和公主在一起了,这天大的好事,祖坟都冒烟了呀,怎么这会儿就要走?虽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你这么做也不厚道的呀……”
许璀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公主看不上我啦,我自个儿躲开一些,省得惹人讨厌。”
段清之眨了眨眼睛,是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话,于是好半天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一肚子的百转千回化作了一声轻叹,道:“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年轻呢,去了南边说不定能找到个更好的。”
“借段哥吉言。”许璀随口说道,并没有想细细解释的意思。
段清之回身从箱子里面翻出了一个包袱,放在了许璀的面前,道:“你看看,这是当初你留在清商阁的,我也没动过,便都放一起了。”
许璀打开来略看了一眼,当初有些从雍州带出来的东西都还在,虽然是乱糟糟摆在一起,但并没有丢失。忽然他看到了一枚灵签,于是伸手拿了起来,上面却是写着下下签。
段清之好奇地凑过来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不是当初我和你进京的时候在路上求的签么?怎么留着个下下签了?”
许璀低头看着签文,因年月久远,又并没有太妥善的保管,上面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但依然能看得清上面的字句:
似鹄飞来自入笼,欲得番身却不通。南北东西都难出,此卦诚恐恨无穹。
他依稀记得当时求的是感情,然后便来了这么一支大凶的签。
他无声笑了笑,把这签投入了一旁的火盆当中,不多时便烧成了灰烬。
“早该烧掉了。”段清之絮絮叨叨地说道,“留着这么个玩意儿,不知要倒霉多久呢!”
“今晚能走吗?”许璀没有理会段清之在说什么,只是重新收拾了包袱,然后抬眼看向了他。
段清之想了想,道:“倒不是不能走,只是雪大,马车没法走,也没有人敢在这样时候赶着马车出城哪!”
“那便借我一匹马。”许璀垂眸思索了一会,然后道,“我自己走吧!也省得后面你被我连累了。”
段清之轻叹了一声,道:“也罢,都听你的——谁让我把你从雍州带出来?”
许璀诚恳看向了段清之,真心实意道:“多谢段哥……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段哥。”
段清之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肩膀,道:“小小年纪,这么老成做什么?当初我把你从雍州带出来,现在帮着你离开京城也是应当的。”
说着,他便吩咐了人去准备马匹,又找了一件更厚实的斗篷出来,交给了许璀:“路上小心,我也不问你与公主究竟怎么了,只是……还是多多保重吧!”
许璀感激地笑了笑,接过了斗篷,然后拎着自己的包袱,从清商阁的后门牵着马,在夜色中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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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的雪已经渐渐变小,但出了城往南走,雪又渐渐变大了起来。
许璀骑在马上,顺着官道往南走,这漆黑夜晚没有人会选择赶路,于是这厚厚积雪的路上只有他一人,他走得小心翼翼,却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又看。
而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前面一阵马蹄声——不是一匹马路过,而是马队?
许璀勒马,悄悄跳下了马,找了个树丛后面,便牵着马躲了过去。
渐渐有火光逼近,渐渐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他从树丛中抬头看向了马队的方向,却微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萧珊?
萧珊现在手里有这么多人?
他怎么会和这么一群人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些人呢从哪里来?
这是……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问题纷至沓来,许璀皱着眉头看着萧珊带着马队路过自己的面前。
突然,他身边的马低低地喷一口气,仿佛是因为天气太冷,在寂静的夜中,这一声响鼻,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