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
赵霁夜里做了个梦,
梦到浸泡在水底的心月,以及她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婴孩。
孩子是个女婴,凤眼,
薄唇,跟他先前想象的一样,完全是他跟居云岫的结合。
毕竟,
心月有一双跟居云岫那般相像的眉眼。
当夜在秘书丞彭显的府里,
如果不是这一双眉眼,
赵霁不可能迷了心窍,假公济私,答应彭显荒唐的请求。
后来在月影浮动的床笫间,如果不是这一双眉眼,赵霁也不可能失了心智,在一次次的沉沦后,意外于荒郊跟她怀上孩子。
再后来,就更不会在得知她有喜的消息后产生出近乎欣慰的情绪,
仅一刹犹豫,便允许她拒绝那碗堕胎药,在琼园里安心养胎待产。
那时候,
肃王府的联姻信还没有写来,
居云岫仍然是一个遥远而破碎的梦,他吩咐府里人妥善地照顾心月,等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他认定这会是他人生中拥有的第一个孩子,一个拥有着他的血脉、居云岫的模样,可以彻底填补那场碎梦、填补他心里最后一块缺口的孩子。
他每次有空都会前往心月的屋里坐一坐,听她哼曲,陪她叙话,
如果她还是舍不得他走,他便会留下来,无关情*欲地与她同枕而眠。
他甚至与心月讨论过这孩子的ru名,在看到别家稚童时想象过孩子的性别、模样,在收到居云岫写来的联姻信后,他首先想到的也绝对不是要解决掉它,而是反正居云岫也与战长林有后,那他凭什么不能先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或女儿?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接纳了这个意外的存在,憧憬着这个意外的到来。
可是,一场暴雨,一片南湖,一次蓄意的谋杀,意外粉碎了意外。
长夜漫漫,赵霁从梦魇里惊醒,盯着虚空,周身是彻骨的寒气,心底则是滔天的怒火。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
※
延平的调查结果是次日傍晚送达赵霁书房的。
不同于昨日的镇定,延平今日的脸色显然惨白不少,汇报时,思路也明显没有昨日清晰,赵霁坐在书案后闭眼听了一会儿,不耐地打断。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延平慌忙请罪。
赵霁闭着眼,眉心始终拢着,吩咐他重新捋一遍丫鬟的家庭情况。
心月身边的那个丫鬟名唤云雀,乃是跟着心月一块从青楼里出来的,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家里仅有的亲人便是一个好吃懒做、整日厮混于赌坊的大哥。去年底,因欠下太多赌债,云雀大哥从洛阳城里销声匿迹,有人称是被债主派人打死扔了,也有人称是逃亡他乡躲债去了,总而言之,一年多来,就连云雀本人也不清楚自己大哥的下落,可就在案发前三日,云雀大哥再次出现在了洛阳城的赌坊里。
“当日在赌坊,此人一番豪赌,连赢数场,不但还了先前的赌债,还邀请赌友在青楼里喝了两天两夜的花酒,云雀溺亡当夜,他便是在青楼里待着的。”
赵霁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延平道:“据跟他一起dǔ • bó的人说,像是云雀给的。”
赵霁睁开眼睛,眼底映着寒芒。
“那,云雀的钱又是谁给的?”
问及此,延平脸色越发凝重,道:“大人,照卑职目前查到的线索看,云雀送给她大哥的那些银两,恐怕是……从三殿下那里来的。”
※
暮色四合,晚风吹着庭院里密密匝匝的树叶,战长林躺在树上,声音拔高:“三殿下?”
树下的石桌前,坐着正在品茶的居云岫,扶风则站在二人中间,负责汇报乔瀛在洛阳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