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师兄,你出关了?”
圣月宗小弟子欣喜,围着衣男子打转,嘴上说个不停,“师兄,你不知道,长老们吵起来了呢。原本定了下个月走,估计又要再住一段时日。”
月荼好奇问:“为什么吵起来?”
她心知肚明,在她的推动下,一部分门派开始接纳妖兽,另一部分则依旧视妖族为死仇。光是西海之事就足够他们争吵,而现在,他们既觊觎着魔神残肢能带来的运势,又害怕会让自己门派中人入魔。
但若是交给次一级门派掌管,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再扶持一个门派上位。各大派在各自领域独占鳌头久了,谁也不愿让位。
小师弟:“不清楚,不过我们重长老听说了你的事情,找上洞真派要说法去了,听重长老说,他非得让那个柳行舟给你道歉不可。”
月荼笑了出来,在师弟疑惑的眼神中说:“倒也不必他道歉,是我技不如人。"
他面对师弟担心的眼神,沉吟片刻,道:“不过,我需重塑一把剑。”
本命剑器被毁,确实该重塑一把,这些材料嘛……
师弟会意,领命而去。
在他身后,月荼笑容温和,一如既往。
*
十几天奔波,终于到达了焦图洲附近。敖灵一早接到消息,心中冷笑,还是指派了一员大将去迎。
此刻,焦图城已成汪洋之势,居民全被驱赶至附近城池关押起来。在敖灵刻意的放纵下,底下妖兵妖将随手便抓个人吃,或虐杀、或亵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罪过,罪过。”摩洛乎往底下一看,不必以灵光覆眼都能看见焦图城中冲天而起的血气与冤魂。他心痛不已,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在高空中默默诵经,企图让那些枉死者早入轮回。
罗睺一向挂着笑的脸也严肃下来,来到摩洛乎身边,沉默良久,道:“妖族之过,罪无可恕!”
师兄弟二人在此刻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巨大飞舟上,其余侍者垂首不语,他们的师父逆光缓缓行来,二人站起身,一同行礼:“师父。”
洛伽的面色亦悲痛,双眼微阖形成的狭长眼帘下,隐约可见一点泪光。
“百姓何辜……”
一众侍者与两个徒弟立刻双掌合十,飞舟上,钟声响起,回荡在万丈高空。
钟声里,隐约可闻茫茫诵经声,金光照拂。
“喂,你说那几个在天上干嘛呢?”被派来迎接的鼋大将仰脖子看了半天,一拍身旁小弟问道。
那飞舟就是不下来,不下就不下吧,还敲钟,真不知在作甚。
跟在鼋大将身侧伺候的是一人族,他抬头向上看一眼,不必聆听钟声也知道,微笑道:“回禀将军,他们在伤心呢。”
“伤心?和我们大王谈有甚可伤心的?”
“大概是难过死了这么多人吧,敲钟也是为了祈福,让他们能好好入轮回。”那个人族不慌不忙答道。
鼋大将听了忍不住嗤笑,斜睨天上正徐徐降落的飞舟一眼,抬手下令:“开城门!”
什么伤心、祈福,什么轮回,他可理解不了。
要是他们妖族的弟兄们被杀了,那就报仇!就像这帮人居然敢杀大王的姐姐,大王就直接带兵打上门,这才解气。
飞舟缓缓下落,落地后幻化为数辆彩车,向城门驶去。
大门敞开,车队入城。不论鼋大将心中多么腹诽,还是笑脸迎上来。
中间最大的彩车大门打开,摩洛乎搀着洛伽一只手,罗睺掀开珠帘,三人次第下车。摩洛乎一见眼前街道杂乱、鼋大将头顶血光冲天,心下便有些不喜,再看到鼋大将身后一众青面獠牙似夜叉的手下兵将,更是厌恶。
洛伽面色不变,照旧同鼋大将交谈两句后,提出要以伽罗圣教来使名义求见蛟龙王敖灵。
人妖之间各自看不上,又要维持表面功夫,鼋大将憋得挺辛苦,将人送到主城区后,彩车又变成了船,载着人往城中去。
敖灵就站在岸边,为了招待来使,她特意挑了座城中最高楼,周围都被淹没,高楼不倒。远远的,她看见了泊来的船只,船只中伽罗圣教者众,船头站着一个身着僧袍却样貌昳丽的少年,那少年见了她,微微一笑,双手合十行个礼。
伽罗圣教竟派这么个小娃娃当来使?
她又多看了对方一眼。
殊不知,罗睺瞳孔微微放大,目光一深,一重烙印从他目中打入了敖灵眼里。
敖灵无知无觉,她只突然觉得自己看这个人类少年顺眼了许多。
若这次谈判来的人都和这个人类一样顺眼,若是这个人类再嘴甜些,她未必不能提早撤军。
洛伽带领众教徒下车,敖灵将目光从少年脸上收回,总算看向洛伽,第一反应便是:无趣的老人。
双方见面,并无波澜,各自见礼后,敖灵道:“有什么事,进来谈吧。”
这就是愿意谈了。
洛伽心中一松。
接下来的事不必罗睺操心,他捧着水杯,坐在一旁,听敖灵与洛伽打机锋便好。
洛伽希望敖灵先退兵,人族这边自然会帮助她找凶手,若是再不退,视为与人族正式开战。敖灵则不在乎,她只有一个条件——什么时候找到真凶,将那颗龙心找出,什么时候退兵。
一连几天皆如此,双方寸步不让,说来说去,洛伽还可,敖灵已渐渐失了耐心。
这一日,敖灵干脆不再见洛伽,自顾自在城中巡游去了。
她手下的兵将有小半跟着出海,此刻,西海兵力空虚,群将无首。恰巧这时西海龙宫传来消息,她的好侄女,姐姐的二龙女押送莲姬夫人到了。敖灵干脆将龙宫暂由那位二皇女接管。
至于莲姬夫人……她此刻并不如何感兴趣,哪怕二皇女传音,道莲姬夫人称若不见到她便不说,她也没在意,只告诉二皇女,不必对他客气。
妖族折磨人的刑罚也不少,她不认为那位莲姬夫人能有多么嘴硬。
正心烦意乱,敖灵眼角瞥见一熟悉身影。
一直跟在洛伽身边的少年躺在小舟上,任由湍急水流飘荡。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惬意地眯起眼睛,还掏出一根短笛,放在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吹。
敖灵对洛伽和他身边那个急哄哄动不动就用厌愤眼神瞪自己的摩洛乎感官并不好。相反,罗睺一直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不惹事,她反而觉得有意思,摇身一变,化为一条锦鲤游过去,轻轻一撞那条小舟。
“你在这儿做什么?不去陪你师父吗?”
罗睺先是一惊,听到熟悉声音后才放松下来,打个哈欠:“我去陪做什么?”
“哦?我今天没和他谈,你不怕人妖真的打起来?”
罗睺坐起身,找到了那条小鲤鱼:“若龙王聪明,自然知道该不该打,能不能打,会有什么后果。其余不是我能干涉的。”
敖灵问:“你觉得呢?”
罗睺:“自来战争都是顶上那些人说了算,哪有我说话的份?我不说,我不说。”
敖灵更觉得他有意思,问:“假如妖族杀了你姐姐,你会撺掇人族打起来么?”
罗睺笑道:“我没姐姐。”
“假如!假如呢!”敖灵又想了个比喻,“假如是你师父,你师父被妖族杀了,你会要报仇吗?”
罗睺摆摆手:“我顶上十八个师兄呢,他们不行再换我来吧。”
敖灵觉得这人真是有趣又无趣,说不出什么感觉,鱼头猛一撞船身,小舟立刻翻过去。少年动作更快,在小舟翻覆的一瞬间跃身纵起,踩在翻过来的小船上,身上未沾一点水渍。他张口似乎要说什么,那条鲤鱼已经游远了。
罗睺干脆踩着翻了的小船慢慢回去,回了住处,摩洛乎已在走廊怒气冲冲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