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东头供奉官自然不是听了赵长夏驯虎的威名才过来的,事实上他也是来到了鹄山乡才知道这个比他还像女人的家伙竟然驯服了一头猛虎。
只可惜那猛虎已经被放走了,不然他还能见一见,甚至带回京放进玉津园取悦官家跟太子。官家身子每况愈下,他们这些在官家跟前伺候的,也得为自己早做打算,而太子正年少,对这些新鲜的事十分感兴趣……
好在猛虎虽没了,但赵长夏这威猛的名声却是传了出来。还有那“寒瓜”,不仅是官家喜欢吃,太子也喜欢吃。这次他过来,不仅是领着官家的旨意,还带有太子对寒瓜的一些殷切期盼。
他若能把差事办好,必能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
“恭喜赵郎君。”
见了面,供奉官便率先向赵长夏贺喜。
赵长夏跟吕继简待久了,也学会了应付官宦的那一套礼仪:“多谢供奉官,只是喜从何来?”
供奉官笑了笑:“我此次来,自然是带了官家的旨意过来。上回我将你提供的‘特品寒瓜’种子带回去后,官家很是高兴,决定赏赐你金锭十两、花罗十匹、龙团茶五饼。”
寻常人能得到皇帝的赏赐,早已经激动不已,只是向来没有皇权意识的赵长夏听了,只是眼睛闪亮了一下,然后感谢了遥远的皇帝,又向供奉官道谢,便再无别的反应。
供奉官打量着她,心想:“真不愧是驯虎之人,胆识过人,连得了官家的赏赐也能面不改色……”
实际上赵长夏心里在想:“金锭?正好熔了它给娘子打一支金钗!还有花罗做衣服娘子穿着一定很好看!”
曲清江不知道赵长夏在想什么,她稍稍提醒:“官人,供奉官千里迢迢将官家的恩赐给你带来,着实辛苦。”
赵长夏回过神,识相地拿出五两金锭、五匹花罗给那供奉官。后者十分满意她们的知情识趣,但这是官家赏赐之物,尤其是那金锭,都是刻着来历的,他不敢要,最后便只收下了三匹花罗,还有两饼龙团茶。
收了好处,供奉官对她们更加和颜悦色,又告诉他们:“除了恩赏,官家还有一旨,便是那‘特品寒瓜’若真如你所言,种子不可自留,哪怕留用的种子也长不出好瓜,那经过你培育的特殊种子,想必也有特别的种植方式。官家问你,可愿进京指点四园苑栽种特品寒瓜?”
赵长夏:“……”
刚得到赏赐,这喜悦劲还没过去呢,就被泼了盆冷水。
万恶的皇权封建社会,就为了一个西瓜,还要她大老远跑去京师栽种?!
她问:“官家可下诏,命我进京?”
“这倒是不曾,只是问你可否愿意罢了。”
赵长夏故作为难:“还请容小的考虑考虑。”
“嗯,三天后我便启程回京了,你若是考虑好了,便来州府的驿馆找我。”供奉官说完,带着他得到的“跑腿费”走了。
曲清江问赵长夏:“六月真考虑进京?”
“不考虑。只是刚才若是拒绝得太干脆,必然会拂了他的面子,也会被认为对官家不敬。”
“可你最终还是要拒绝的,那官家会不会不高兴?”
赵长夏摇摇头:“他不高兴也不能强迫我不是?”
什么好处都不给她,就想白嫖她的劳动成果,想得美!
而且,她还有系统的任务在身,她还没达成引导农村经济发展的成就,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了呢?
不过为了防止皇帝的人不会种西瓜,把它种坏了,到头来却说是她的种子的问题,她觉得还是可以找个人代替她进京的。
“既然你有了主张,那我们也不必再讨论这件事。”曲清江顿了一下,准备跟她说曲嘉雨的事情,不过这时,门口的大黄又吠了起来。
赵长夏来到门口,见是胡惟务,脸上无甚神情:“你怎么来了?”
胡惟务的唇抿成一条线,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赵长夏,流露出了十分复杂的情绪。须臾,他才用疲倦而微微沙哑的嗓音道:“我来接我娘子。”
赵长夏初见他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被胡家的变故折磨了一番,整个人都变得颓唐了不少。
“去过族长家了?”赵长夏如今换了对曲镇的称呼,也没人对此有意见。
“用不着去,我知道她肯定在这儿。”胡惟务道。
自从胡家出事后,三叔公一家待他的态度便不如以前,这次他过来,便也没去自讨没趣。他来得很早,可是来得不巧,遇到了曲家正在招待供奉官,他便只能在外头待着,直到供奉官离开,他才上门来。
赵长夏勾了勾唇:“那你还是挺了解她的。”
她侧身让胡惟务进去。
东厢房,四婶正在叮咛曲嘉雨一些怀孕的注意事项:“你们可不能同房了,你也不能由着他胡来……”
胡惟务在门口听到她们的话,觉得四婶也是瞧不起他,便生气道:“我的娘子,我为何不能与她同房?!”
四婶与曲嘉雨吓了跳,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来,所以都愣了下。在他看来,她们这就是心虚,他道:“我胡家是发生了些变故,但也不是就此落拓了,还轮不到你们瞧不起我们家!”
曲嘉雨的怒火瞬间被他挑起来:“胡二,你说什么?”
四婶在愕然过后,急忙按下了曲嘉雨:“不要动气。”
“娘,他这像话吗?”
胡惟务的手攥成了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有吵下去,道:“我来接你回去,你回娘家太久,别人都以为你是看我家出事了就逃了。”
他不指名道姓,曲嘉雨也知道这个“别人”是她的妯娌吴氏。她才回来两日,——要不是发现有喜,她娘让她别赶路,她估计当天就回去了。——那些人便诸多猜测,估计还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胡惟务来接她,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但未尝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的?”曲嘉雨对他,从不虚与委蛇。
眼瞧着他们要吵起来了,四婶拉住曲嘉雨。
曲清江闻讯赶来,她也不管胡惟务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过来的,自尊心是不是受挫,她道:“阿雨不是不想回去,也不是看不起你们胡家,她是有喜了,不能奔波,所以我跟四婶便让她再多待一天。”
胡惟务的神情似乎极为震撼,过了会儿,迷茫的眼神渐渐有了亮光:“真的?!”
曲嘉雨生气地不说话,四婶道:“当然是真的,我们也没必要拿这事骗你。”
胡惟务一下子扑过去想抱曲嘉雨,被后者躲开了。胡惟务神色一僵,内心被自尊心与欢心反复拉扯,最后才忸怩地认错道:“是我错了,不分青红皂白便指责、猜疑你。”
四婶跟曲清江离开了房间,将事情交给他们夫妻自己处理。
过了半个时辰,胡惟务才从房中出来提出告辞。
四婶以为他们没有和好,不免有些着急,曲清江道:“胡二离开时,脸上未见怒容,可见他们不是因为争执才抛下阿雨离去的。”
四婶去找曲嘉雨,从她口中得知:“他说眼下胡家事情多,气氛也不好,我回去了只会受气。所以让我先在娘家住着,他先回去报喜。若是胡家人欢喜,那我就回去,若是胡家人不欢喜,便让我继续在娘家养胎,省得回去受气,导致胎儿不稳。”
四婶道:“他考虑得还算周到,但不怕外人说你是嫌贫爱富,见胡家落魄了便舍胡家而去?”
曲嘉雨道:“如今人人都对胡家落井下石,对胡家人避而不见。他们是这种人,才会认为我也是这种人。再难听的话,他们也说了不少,也不差这一两句。”
曲清江感慨:“阿雨也长大了。”
若是以前,以曲嘉雨的性子,必然会那些人对骂,如今她也变得理智和成熟了,知道什么是口舌之争。
“对了,乐姐姐,那供奉官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曲嘉雨好奇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