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
西陇.
这里是中土最西的地方,贫瘠安静,过了海便是更为荒芜的西荒大洲。
万里险山恶水,只有寥寥几处凡人村落,还是从古开始就留在这里的,世世代代。他们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
因为灵气稀薄,瘴气浓郁,所以西陇妖兽不多,鬼邪倒是不少,长久下来邪气入体,住的人就会生病。
黑水村便是这样一个村落,村里人常年病恹恹的,少有人能活过五十岁。
而且时常被鬼害所扰,若非有古树庇佑,黑水村早就不复存在了。
可忽然有一日,村里来了个游医。
游医青年模样,长身玉立,气质平和,背着药箱,布袋里总卷着一本书。
虽然云游四方,他的鞋袜、衣袖却是干干净净的,洗的发白,身上一股浓郁药草香,让闻久了寒水寒风的村人心里喜欢。
几个小姑娘尤其,天天唱了山歌,给新来的游医送去红枣糯米。
游医一一收下,还赠给她们药草种子。
谁家有个头疼脑热,也去寻游医,他免费诊治,只收取一碗饭,还会给他们驱邪避鬼的药包,挂在窗前,让小孩和老人也能睡个安稳觉。
村里人欢喜极了,对他十分尊敬,逢人遇上,必称呼他一声:“陈先生。”
一晃都五年了。
今日陈先生也要上山采药,他将采回的药草细心收拢,存放在土罐子里。
村里来给他做小童的小孩问道:“先生,你今天也要上山吗?”
“嗯。”陈先生淡笑,摸了摸他的头。
“可是外面好像要下雨,”小童皱起了鼻子,拉住他的手,“天这么黑,先生,你明天再去吧。”
“等不及了。”
陈先生只是这样说道。
小童只能帮他准备药箱,但却被告知不用。不仅如此,他的先生还开始考核他药理知识,比如得了伤寒该怎么办,人体发热该怎么办,罐子里放的是什么药,附近长了些什么药草。
小童努力回想,也只答得出七七八八。
陈先生叹气道:“怎么还是记不住。”
小童挠挠头:“先生,下次我一定记得。”反正日子还长,他可以慢慢学。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了,一道雷光把山坡劈亮,风卷过山岗,淅淅沥沥已触到湿意。
在小童担忧的目光中,陈先生推开了门。
然后他便慢慢离开了。
只是在那道电光劈下的时候,小童眼花,依稀看见了一点狰狞的爪牙,还有掉落的青白皮肉。
*
陈玄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说要采药,便当真要走到一座无名山的山顶,将那株红叶草采下来才作罢。
远远还能看见村寨的影子,就在条黑水河尽头,黑水河汇聚成了潭,周围是难得几亩良田。
方远到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的背影,眺望着远方,倒是很平静的样子。
神朝得到陈玄消息的来源十分隐蔽,所以除了方远和萧情,没有别人知道他在这里。
莫小凡虽然来了,却没机会正面对上。
方远:“你们在外面等一等吧,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这毕竟是他的因果,萧情唇边笑意微淡,却只能应允。
现在方远来了,陈玄也知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大师兄,许久不见。”
方远注意到他的药箱:“你这具身体的身份是医师?”
陈玄笑了笑:“这具身体我随意捡的,不知他原本是何身份。”
从菩提照光镜里出来以后,他一直关注修真界的动向,知晓大乘围堵凤凰失败后,便彻底离开鬼界,游离在人间。
因为身体会腐烂,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具新尸,再换一个地方。
世上流民千千万,凡人命如草芥,有谁会在意,所以他也成功躲到如今。
这个地方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整整五年,就算没有天劫,他的身体也快烂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陈玄愿意多解释一句:“大师兄或许不知道,我家是书香门第,我外祖是个悬壶济世的游医,我母亲也会医术,所以传给了我。”
“这并非我占据他人的,而是我本来就有的。”
方远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陈玄回过神,也觉得有些可笑,他都成鬼了,又为何要在意这些,鬼给活人医治,他再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
比起他杀的,这村落的人不过九牛一毛。
陈玄脱下药箱,把手放在头顶一扯,轻飘飘那外罩的腐烂尸体扯出,随意丢下了山崖。
他露出了他真实的面目,没有影子,也没有呼吸,面色青白,眸中一抹幽深的红光。
“大师兄,我杀不了你了。”陈玄笑道,“天劫就要开始,你现在动手还来得及。”
方远却道:“我不会亲手了结你,同为修士互相算计没什么好说的,你我还有同门之谊,你做的事杀的人,就交给天道清算吧。”
没有哪个修士敢说自己手下清白,方远也不会这样说,也没有哪个修士不被天道清算,渡过的成仙,不过的成劫灰。
陈玄大笑出声:“大师兄,你果然无情。”
“好,你既然想这样了结你我因果,那就这样罢!”
他话音刚落,酝酿已久的天雷便劈了下来,声势浩大,显然也是盯准了这个以杀证道的恶鬼。
陈玄没有坐以待毙,大喝一声,浑身鬼气冲天,从崖上冲了下去,披着电闪雷光,杀出了一条生路。
很快第二道天雷落下,轻易劈散了他的鬼气,劈穿了他的手臂,魂魄燃烧,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作为一只纯正的鬼,渡过雷劫的可能性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