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裴寂沿着道边向队伍中走去,
心跳难以控制地快了起来。
二十四天了,已经整整二十四天不曾见过她了。
不是他忙于公务没时间见她,天知道他几乎每天都要往公主府走一趟,刮风下雨从不曾间断过,
公务再忙也要挤出时间,
可她总是不肯露面,
上一次见到她,
还是公主府设赏花宴,他一早就赶来,
只盼着能与她见上一面,
说几句话,可她只是坐在应长乐身边,从头到尾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当时他坐在席上遥望着她,
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可望而不可得。
她可真是无情。一走之后,居然真的把所有的过往都一笔勾销,
就好像他从不曾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就好像那些耳鬓厮磨、水rǔ • jiāo融的一夜又一夜,
都只是不值一提。
应长乐的肩舆出现在眼前,
边上是齐云缙,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真是狗皮膏药一般,
甩也甩不掉!”
裴寂并不看他,只向着应长乐躬身行礼,道:“参见殿下。”
“这会子过来做什么?”应长乐瞧着他,慢悠悠说道,“宴席早已经散了。”
“臣有些东西想交给沈娘子。”裴寂道。
应长乐笑起来,道:“她何曾收过你的东西?只管这么一趟又一趟的送,
也不嫌累。”
裴寂停顿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沈青葙走时,为她新做的春衫刚刚好做好,他装了几个箱笼送过去,被她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后面她生辰时,他猜着她不肯收他的东西,便把她从前喜欢的吃食装了几大盒送过去,依旧被她退了回来,他犹豫许久,最终不得不把她曾穿过的旧衣和妆奁等物收拾了一箱送去,可她竟然还是不收。
那些衣服首饰,他本是不舍得送还给她的,总觉得上面沾染了她的气息,留在身边,就好像她还在似的。
可他那样宝贵着不舍得送还的东西,她竟也是毫不留恋。
她可真是无情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在一处足足有一百多天的时间,可在她心上似乎一点儿痕迹也不曾留下。
反而是他,反反复复难以忘怀。
裴寂一念至此,只觉得心口上又抑制不住地疼起来,曾经他以为,在那些幻想中见到的场景已经足够让人痛苦不甘,如今才知道,咫尺天涯,求而不得,才更是锥心刺骨。
他低着头,在应长乐审视的目光中,低声道:“这一次,她会收的。”
“哦?”应长乐娥眉一抬,向他看去,才发现他身后的家僮抱着一个琵琶囊,显然是沈青葙曾经用过的那把凤尾琵琶了。
这是罗黑黑送给沈青葙的东西,恩师所赐,无论如何都要收下的。
应长乐笑了下,道:“你去吧,说完了话自己走就行,不必再来告诉我。”
肩舆很快离开,裴寂迎着沈青葙的车子慢慢上前,心中百感交集。
在遇见她之前,他从未想到,他也会有这么患得患失的时候。
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家世、头脑、相貌、时运,别人求一样都未必能得,对他来说却都是毫不费力,他已经习惯了事事都在掌握之中,习惯了毫不费力得到一切,于是在遇见她、对她起了别样心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便下手了。
结果,一败涂地。
他搭进去了自己,她却全身而退,可真是嘲讽啊!
裴寂一步一步的,走到沈青葙的车前,低声唤她:“青娘。”
车中人毫无回应,车子也不曾停,只是快快地向前走着,裴寂苦笑一下,抬步跟上去,抬高了声音:“青娘,我把你的琵琶带过来了。”
很快,听见那久违的声音响了起来:“停车。”
车子停住,车窗推开,露出他朝思暮想的脸。水濛濛的眼,细弯弯的眉,红润润的唇,都是他牢牢刻在心里的模样,刻在心里的滋味,可是这张脸上,再没有了从前对着他时,那温柔缠绵的神情。
她只是冷冷淡淡地说道:“给我。”
“青娘。”裴寂上前一步,想离她更近一些,“我很久不曾见到你了。”
她立刻抗拒起来,细细的眉头微微蹙着,身子很明显地向后躲了下,道:“琵琶呢?”
这一刹那,裴寂嗅到了那股子久违的梨花香气,一刹那间似乎所有的感官都苏醒过来,所有的回忆都活灵活现地蹿出来,呼吸为之一滞,裴寂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低声道:“除了琵琶,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裴寂,”她又向后闪了下,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你若是还琵琶,就给我,若是不还,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裴寂只觉得心口处疼到了极点,不由得抬手捂住了,半晌不曾说话。
沈青葙下意识地看向他心口处,眼前闪过那颗红斑,恍惚中仿佛听见他语声幽冷地问她:“知道这是什么吗?”
但是很快,沈青葙回过神来,看着脸色发白的裴寂,催了一句:“若是不还,我就走了。”
裴寂苦笑一下,伸手拿过家僮手中的琵琶,道:“青娘,你如今,一点儿也不记着从前么?”
沈青葙没有回答,只伸手去接,车窗狭小,琵琶囊送不进来,裴寂便双手拿着,走到她车门前,片刻后,车门打开,沈青葙微微向前探身,伸出了手。
裴寂没有动,只是沉沉地看着她。这辆车子用浅菖蒲色锦缎包裹着内里,一臂长短的座位上铺着厚厚的锦褥,设着两个引枕,地上又放了一个小小的踏脚,暖而小的一方天地,与从前他为她备的那辆车很像。
在那辆车里,他曾无数次亲吻拥抱过她,甚至还曾在摇摇晃晃的路途中强着她春风一度,她细碎惊慌却又压抑不住的呻i吟声仿佛还在他耳边。
心里突地一跳,缠绵情意一下子萦绕心头,裴寂的声音有点哑,道:“青娘,从前你坐过的那辆车,我一直都没有动过,还放在家里。”
沈青葙一刹那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念头,脸上蓦地涨红了,脱口斥道:“裴寂!”
裴寂心头涌起一丝隐秘的欢喜。就算她想要把他从生命中抹掉,但,她抹不掉的,只消他一句话,她就能领会他在想什么,就能想起从前那些缠绵,甚至还为他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