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娇");
阿婵虽然低着头,
但从沈青葙走进来的一刹那,余光就一直死死盯着她,心里的妒和恨像扎了一把淬毒的刀,
怎么也压不住。
当初怎么会一时心软,竟没让陶雄把她杀了?原想着卖去了妓宅,
多半就出不来了,就算能出来那也是残花败柳,
绝不可能再嫁韦策,
她就能取而代之,
谁能想到她竟全须全尾地跑出来,
居然还搭上了裴寂,到头来反而害了自己!
当初真是糊涂透顶,怎么没杀了她!
阿婵恨到了极点,咬得后槽牙都咯咯作响,
只觉得腰上腿上屁股上,
当初那一百板子挨过的地方,
突然又疼了起来,
虽然打板子的人得了宋柳娘的吩咐没敢照死里打,但杨剑琼并不容易糊弄,
一直盯着打完足足一百下才肯罢休,
打得她身上的肉都烂了好几块,
趴在床上不敢翻身,
活活受了两个多月的罪才慢慢养好,
可沈青葙现在却趾高气扬,
穿金戴银,打扮得像高门巨族的小娘子似的回来炫耀,凭什么!
阿婵正恨得翻江倒海,
却突然听见沈青葙平静的声音:“阿团、阿婵还有金宝,不能上家谱。”
阿婵一个激灵,抬头看时,正对上沈青葙清澈的眼眸——她恨成这样,她却只是那么平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转过了目光,就好像她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蚁,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下似的。
这种轻视比仇恨更让人难以忍受,阿婵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咬得嘴唇几乎要出血,疼痛和恨怒刺激之下眼泪很快流出来,伸手抓住宋柳娘的衣袖,趁势哭起来:“阿婆,青娘子恨我没什么,但认祖归宗是阿翁阿婆才能决定的事情,她是晚辈,怎么能这么霸道,连长辈的命令都敢不认?”
宋柳娘并不见得如何喜欢阿婵,但更不想看见沈青葙压过自己一头,被她言语一挑拨,立刻板着脸斥道:“十一娘,不要以为你攀上了高枝,就能在家里横着走了!这是沈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二郎,把家谱呈上来,立刻就把他们娘儿三个的名字记上去!”
吴兴沈家虽然也是当地大族,但沈楚客这一支只有他们一家在长安,此时也不可能再去联络吴兴的族老压下这事,沈青葙思忖着,淡淡说道:“天授朝律,以奴婢、妾室为妻者,□□一年,阿翁、阿耶,这一条想来你们都知道吧?”
沈潜本来已经拿着家谱站起身来,听见这话又停住了,沈楚客便道:“阿团是妾,不是妻。”
阿团见事情不对,早已经啜泣起来:“二郎君,奴知道奴身份卑贱,奴并不敢奢望别的,只求能留在二郎君身边,好好服侍二郎君一辈子。”
二郎君,是当初做婢女时对沈潜的称呼吧?此时叫出来,好唤起沈潜对过去情分的惦念。沈青葙看她一眼,淡淡说道:“阿团,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当初你是怎么说动陶雄为你卖命的?”
阿团还不曾如何,沈潜一张脸先涨得通红,霎时间想起了和离时杨剑琼的话,她说,你有这个工夫埋怨,不如好好想一想,陶雄这几十年来,为什么不成亲,为什么心甘情愿受阿团的差遣。
对啊,为什么心甘情愿受阿团差遣呢?甚至死到临头都不肯供出阿团呢?不要说什么给钱了或者其他,沈潜自己也是男人,除非是那种关系,否则怎么可能如此维护一个毫无亲缘的女人?
阿团一见沈潜的脸色就知道不妙,陶雄就是扎在沈潜心头的一根刺,哪怕她哭着解释过许多次,但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再怎么也拔不出来,眼下沈潜就是她最大的依靠,绝不能让他倒戈,阿婵立刻哭着说道:“二郎君,奴对你一心一意,奴愿以死明志!”
她一抹眼泪,一头往墙上撞去,阿婵连忙冲过来抱腰拦住,金宝看不懂母亲和姐姐要做什么,不由得大哭起来,满堂中乱成一片,宋柳娘拍着桌子嚷了起来:“十一娘,你就见不得我们好是不是?”
沈潜心乱如麻,忽又听见沈青葙平静的声音:“我之所以不让他们三个入家谱,是为了沈家的名声和前途。”
沈潜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说?”
沈楚客冷哼一声,道:“你都跟着杨氏走了,沈家如何,与你什么相干?”
“即便我跟着母亲,可我依旧姓沈,沈家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好不了,”沈青葙道,“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误入歧途。”
这句话倒不全是假意。和离书上虽然写明儿女都跟随杨剑琼,但血脉是割不断的,只要沈家出事,她依旧会被连带,更何况阿婵居心不良,若是一旦上了家谱,成了沈家的女儿,她名正言顺的妹妹,更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给她下绊子。
“怎么是误入歧途?”沈潜心乱如麻,胡乱问道。
“阿婵和金宝的身世都未必可信。”沈青葙淡淡说道。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但沈潜再又想起了陶雄,一张脸红得几乎发紫。
阿团立刻嚎哭起来:“二郎君,让奴去死吧,奴一心一意待郎君,却被人这样……”
“闭嘴!”沈潜又羞又恼,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