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旭并没有请我去吃大餐,而是带我去了一家大排档。
天气已经很冷,我坐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他帮我点了热玉米汁,又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对我说:“这家店的老板夫妻很不容易,他们的几个特色菜做得很好。”
“哦。”我还是有些奇怪,直到老板来上菜,和程旭热情地打招呼,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才知道,他们认识。
老板走开以后,我问他:“你和老板很熟啊?”
“他们的女儿,是我前女友。”程旭笑起来,“我大学毕业以后,因为不想和她分手,就来了她的城市,结果没过一年,她就把我蹬了,跟着一个香港人跑了,现在大概在香港做阔太太吧。她不太回来,我和她爸妈的关系倒变得很好。”
我嘴角抽搐地看着他,他这是要为我过生日吗?是要追我吗?哪有一个男人追女孩子,会把她带去前女友家开的大排档,给她介绍自己的感情史的?
“怎么?觉得奇怪?”程旭摇头笑,突然说,“JOJO,谁都有过去的。我一直好奇你的QQ签名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的男朋友在国外么?为什么会写着‘我在等你回来’?”
我拿着筷子呆滞地看着他,想了想,说:“他很久没回来了,我在等他。”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会不会回来?”
“不知道。”
“你打算等他多久?”
“到明年9月27号。”我歪着头想了想,“恩!不到一年了。”
“如果到时他不回来呢?”
“不知道。”
“JOJO,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嘿!别说你喜欢我想追我!今天我生日,拒绝你会很不给你面子哎!”
“不是。”程旭笑了起来,他笑着的样子还挺好看,“我是想说,你愿不愿意,让我陪着你一起,等他回来?”
“……”我看着他,完全地愣住了。
这个生日,过得真是奇妙。
一直到过年回家,我也没和程旭见几次面。
而且,这是第一个没和秦理见面的冬天,我竟然有些不习惯。
虽然往年的见面,我们并没有聊到叶思远,可是我总觉得秦理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条线,通过秦理,我能略微地感知到他的情况。
最起码,我能知道,他没有死。
是的,我曾经想过,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寂寞地死了,大家瞒着我只是不想让我担心。
很可笑的想法,在面对秦理时,我知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我不知道叶思远的任何情况,我甚至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米兰,但是我知道,他还活着。
像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四月时,我心烦气躁,趁着工作不忙,我请了年休假想出去旅游。
正纠结去哪儿时,我接到了程旭的电话,随口就问了问他的意见。
我们已经变成了挺好的朋友。
程旭沉吟片刻,问我:“愿不愿意去J市逛一圈?我给你做导游,我们那儿现在春暖花开,风景很好。”
我动心了,答应了他。
我跟着程旭去他的家乡玩了几天,他的父母管理着一间社区医院,一家三口就住在医院里,我睡客房。
程旭的父母特别有意思,尤其是他的爸爸,很幽默,很开朗,他是骨科大夫出身,我向他请教我一逢阴雨天就全身酸痛的问题,他摇头说:“骨折痊愈后的确可能有这个症状,因人而异,有些人一点事儿都没有,有些人痛得连床都起不了,阿旭的一个小兄弟就是这个情况,实在也没办法,平时做做针灸、热敷,症状也许会好一点。”
好吧,我接受这个终身刑罚了。
程旭带着我去J市的几个景区玩,还带我去吃了许多美食,我们甚至去划了手划船。
小船儿在湖中荡漾时,我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人,他是没办法划这种船的,他没办法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看着湖堤上陌生的风景,游人们兴致盎然地在拍照留念,孩子们在追逐嬉戏,还有人在放风筝,我突然想起我也曾经和他走过H市的湖边,看到风筝飞满天的情景。
彼时,也许我的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向往,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想放吗?我们去买一个,我陪你玩。”
我的眼睛掠过他身边的空衣袖,最终没有答应。
为什么还是忘不掉他呢?只余下不足半年了,我是不是应该,做好思想准备?
我把等待唱成了一支歌,等歌唱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机场等航班回H市时,程旭碰到了他的老朋友。
那是一对外形特别出众、个子高挑的男女。
很意外的,程旭对那个女人的口气非常不好,甚至算是口出恶言,我有些疑惑,这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他们三个人聊了几句,我没在意,一直到程旭凑到那个男人耳边说了些什么,那个男人笑了一下,说:“一个理由,我爱她。够不够?”
那句话就像一记重拳砸在了我的心上。我不知道那两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的故事,但是我能读懂他们看着彼此时,眼里的神情。
那个神情就是——全世界,只有你。
我曾经从一个人的眼中读到过这种讯息,我相信,我回应给他的,也是一样的眼神。
可是现在,这一切已经频临崩裂的边境。
世界很大,我们却那么渺小,要从这大大的世界找到一个小小的你、唯一的你,并不容易。
我们找到了对方,却又遗失了。
一个月后,王佳芬生了一个女儿。
我去医院看她,她剪了一个超丑的短发,脸庞肿肿的,脸颊上还长出了一些斑,实在是有够难看,可是她的神情,却幸福地可以直接把我打到地狱里去。
我再是美丽,打扮得再是光鲜,也比不过她那朴实的幸福。
我抱起她的小女儿,小东西才出生两天,真的跟个小猫一样,脑袋上是稀疏的毛,小手指看着像是透明的似的,她闭着眼睛张着小嘴,嘴里还吐出几个小泡泡,手脚蹬啊蹬啊,真是可爱极了。
我把她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柔软易碎的豆腐,浑身做着筋骨,紧张得不得了。
“好可爱哦!她叫什么名字?”我觉得自己要哭了,“佳芬,你居然做妈妈了。”
王佳芬的眼神里泛着温煦的光,她笑着说:“大名儿还没取,小名叫朵朵。”
“哈~朵朵,朵朵。”我逗着怀里的小东西,乐得合不拢嘴,“我是小桔阿姨哦。”
我用手指戳了戳朵朵的小脸蛋儿,她小嘴动了动,眉头一皱,突然就“哇——”一声哭了起来。
“哎呀哎呀!怎么了这是?”我手忙脚乱地把朵朵交回王佳芬怀里,她的先生、父母和公婆立刻围了上来,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大概是饿了,喂奶喂奶。”
“刚喂过呀。”
“是不是要换尿不湿了?”
“不是才换过么。”
……
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个情景,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转身跑出了病房。
我在街上快速地奔跑。
撞到一个又一个路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崩溃。
其实,我知道的……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最后期限一天一天地临近。
我越来越麻木。
八月底,程旭又一次问我:“如果他没有回来,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