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北书斋,烛火摇曳。
静姝于紧闭的门扉前驻足,屈指轻敲。
“笃!”
“笃!”
“笃!”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敲门声传入书斋,谢瑾年闻声,自沉思中回神,眉宇间霎时染上了一丝喜意。
猜出门外敲门的是谁,谢瑾年心生欢喜,立时翻身而起,疾步走到门前。
拉开房门。
便见他那娇艳动人的小娘子,立于门外,披着朦胧月色对着他浅笑。
谢瑾年满心喜悦,探手攥住小娘子的腕子,将人拽进书斋,反手关上了的房门。
夹杂着药香的冷香扑面而至,熟悉的怀抱瞬间将她禁锢进了怀里。
半个时辰前,还仿佛即将撒手人寰的病美人,此时两条胳膊似是钢筋一般箍着她,仿佛恨不得把她揉进他的胸腔里。
只可惜,胸腔上缠着厚厚的布,让病美人的企图落了空。
静姝从病美人怀里抬起头,眼底含着笑意看着谢瑾年。
小娘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太过动人,压抑了数日的思念霎时破笼而出,谢瑾年情不自禁的低下头。
却没能如愿一亲芳泽。
他满含思念的吻却是落在了暖如春阳的掌心里。
静姝张开五指,按住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硬起颜狗的铁石心肠,轻轻往后推,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谢瑾年扬眉,轻笑。
随着温热的气息,探出舌尖,轻点了一下小娘子的掌心。
温热濡湿的触感,似是轻叩门扉一般,轻叩着她的掌心。
扣得她心律有些失常。
静姝抿唇。
仿佛触电一般缩回手,眼底含着薄怒,白了谢瑾年一眼。
小娘子含嗔带怒的模样一样可人。
谢瑾年低笑,带着怀里的小娇娘转身,把人抵在门板上,拿开按在他脸上的柔荑,低头噙住了娇艳诱人的唇。
这个吻,不同以往,完全没有以往的温柔缱绻。
素来温柔体贴的人,竟是近乎粗鲁地撕咬着她的唇舌。
唇有些疼,舌根儿有点麻。
挣动着被按在门板上的手,静姝往外赶着口中的入侵者,却是换回了愈发凶狠的吻。
避无可避,只能被动承受着病美人的索取。
静姝睁着眼睛,与眸色沉沉的病美人对视了一瞬,旋即放软身体,闭上了眼。
也不是没亲过,权当是在算账之前,先领了个福利罢!
小娘子突如其来的顺从,让谢瑾年欣喜。
近乎凶狠的索取渐而化作温柔缱绻的缠绵,谢瑾年含着娇软的唇舌,轻柔地安抚了须臾,总算放过了诱人的朱唇。
含笑看着小娘子轻颤的长睫,谢瑾年在似是染着无限风情的眉眼上落下一吻:“瑶瑛。”
谢瑾年鲜少这般称呼她。
静姝用她那被盛世美颜迷晕了的脑子反映了一瞬,才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嗯?”
看着小娘子脸上染着云霞,呆呆的模样,谢瑾年忍俊不禁,捏着小娘子的下巴在微启的朱唇上又印下一吻,低笑:“原谅为夫,可好?”
喵的!先放美人计,再求饶,简直犯规!
静姝眼底潋滟着尚未褪去的水雾,看着谢瑾年,强行硬起被美色迷惑了的心肠,似笑非笑:“妾愚钝,不懂夫君何错之有,又因何求妾原谅。”
他这个小娘子。
平时都是我来我去的,现在却跟他咬文嚼字地妾来妾去……
谢瑾年用下巴蹭着小娘子的头顶,低笑:“只要是惹了娘子不乐意,为夫便是有错的。”
唔,犯完归,又来花言巧语。
静姝踢踢谢瑾年的小腿,似笑非笑:“诚意不足,甜言蜜语来凑?”
谢瑾年莞尔。
垂眼看着慢悠悠露出锋锐爪子的小娘子,轻笑:“娘子既然觉得为夫肺腑之言皆是花言巧语,便请娘子说说,为夫如何做才算诚意足?芙蓉帐下度春宵?”
花言巧语没用,就又来耍流氓?
静姝迎着谢瑾年的目光,眼尾渐而爬上了一丝轻嘲:“夫君,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被他染上水雾的桃花眼,摒弃了风情,潋滟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无情,就那般看着他。
小娘子虽未明言,那双惑人的眼睛里却是道尽了执着。
今晚这关,难过。
谢瑾年心中轻叹,抱起濒临朝他亮出爪子的小娇娘,回到罗汉床上。
约莫一米宽的罗汉床,两个人躺在上面有些窄。
静姝缩在围栏边,后背紧贴着围栏上的大理石,却也不过跟谢瑾年拉开了一拳的距离。
谢瑾年忍俊不禁。
把小娘子扯进怀里,轻抚着小娘子的背,谢瑾年低笑:“莫使性子了,娘子心中但有疑惑尽管问我,能说的为夫必不会隐瞒。”
能说的,必不隐瞒,这可真就是语言的艺术了。
静姝哂笑,指尖戳着谢瑾年胸前厚厚的布条,不紧不慢地道:“不如夫君先说一说那些个能说的。”说完咱们再讨论不能说的。
听出小娘子的言外之意,谢瑾年莞尔。
也不去点破他家娘子的小心机,谢瑾年略作沉吟,便开口续上了被泰老爷打断的话题——故英国公静文德之死:“之前娘子说岳父岳母殁得蹊跷,为夫办差时,借着便利留心了一二,还真让为夫发现了些许端倪……”
想到追查到的真相,谢瑾年垂眼看着下意识抓紧他衣襟的小娘子,心中着实有些不忍心,不由默然。
静姝抬眼盯着谢瑾年,以眼神无声地催促。
谢瑾年轻叹。
掌心轻柔地拢着小娘子鬓边发丝,谢瑾年犹豫了一瞬,缓缓开口说根由:“岳父身为太子詹事,把东宫把守的固若金汤,不知替太子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自然便招了那些觊觎那把椅子之人的嫉恨。”
到底还是没忍心事无巨细地尽皆说个明白,避了重就了轻。
然而,静姝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瞬间了然:“恐怕不止是记恨那般简单,不然父亲也不会坠马身殁。”
他的小娘子如斯通透,着实不好糊弄。
谢瑾年低头,在小娘子额头印了一下,低声道:“确实,说岳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
静姝用手背抹了下额头,把脸埋进谢瑾年怀里,默默数着谢瑾年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轻声问:“夫君可知是谁要了父亲的性命?”
“嗯。”谢瑾年轻抚着小娘子的后背,低声说,“太子年初得子,后继有人,地位愈发稳固,康亲王狗急跳墙,便出了昏招……”
拢紧双臂,把小娘子紧抱在怀里,谢瑾年才继续道,“指使着国公府的马奴给岳父的马做了手脚,又故意使绊子,让岳父延误了救治。”
静姝霎时悲从中来,泪水不可抑制地下淌,带着独属于“包子少女”的悲伤,瞬间便打湿了谢瑾年的衣衫。
静姝静静地伏在谢瑾年怀里,任由泪水无声地冲刷着心中莫名而起的悲意。
不过须臾,小娘子的泪水便浸透了他胸前厚厚的布条。
胸口的湿意仿佛直接淌进了他心底,谢瑾年心疼的跟什么似的,轻抚着小娘子轻颤的肩头,满口子的哄:“娘子莫哭,那起子谋害岳父的歹人,有一个算一个,为夫必让他们百倍偿还。”
谢瑾年说得轻描淡写,然而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又谈何容易?
静姝在谢瑾年胸口蹭着眼泪,缓了缓心中悲意,带着哭腔轻声道:“夫君方才说得言简意赅,不过是不想我听了难受罢了。我却知道这事必不是康亲王一家的首尾,背后还不知牵扯着多少厉害干系,藏着多少隐秘。连父亲都被他们谋害了去,又岂是夫君轻易便能撼动的?”
他的小娘子如此通透,他又如何能不心动呢?
谢瑾年微松手臂,捏着小娘子的下巴,抬起小娘子的头。
小娘子太能哭,直把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哭成了桃子。
指腹抹去小娘子眼尾的泪珠,谢瑾年情不自禁地低头,以削薄的唇轻轻碰了碰小娘子哭出来的“桃子”,含笑道:“娘子且安心,为夫也不是吃素的。”
静姝破涕而笑。
唔,这倒也是,这个臭狗子秘密多的很,保不准还真有扳倒那起子人的能为!
难得谢瑾年上赶着送人头。
静姝一抹眼尾情不自禁往下淌的泪水,轻哼:“又是替身,又是金戈卫里的大人物亲来探望的,夫君自然不是吃素的。”
这话音儿可是有些不大对。
替梨花带雨的小娘子抹着眼泪,谢瑾年饶有兴趣地静待下文。
静姝泰然自若地把泪水往谢瑾年掌心里抹着,幽幽地说着诛心的话:“只是夫君再有能为又能如何?夫君始终与妾身同床异梦是不争的事实。夫君有所不知,妾室自幼胆子便小,着实不敢对夫君奢望太多,只盼夫君念在夫妻一场,莫连妾身的骨头渣子都算计了去,给妾身留个全尸……唔……”
小娘子这张嘴,可真是……
越说越不像话了。
谢瑾年低头,直接堵了小娘子的嘴,带着几分惩罚意味地品鉴了一番,轻叱:“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且摸着你的良心想想,自你嫁入谢府以来,为夫可有哪里待你不好?”
“夫君待我自是好的。”静姝眼尾淌着泪,眼底含着笑,指腹落在谢瑾年清隽的眉眼上,若即若离地描摹着那两道如远山一般的黛眉,轻笑,“只是夫君有那般多的秘密,城府比海还深,妾身驽钝,着实看不透夫君待我这份好是用来迷惑我的表象,还是发乎于心的真实心意。”
这一番话,说得谢瑾年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