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记得了?”韦卿卿狐疑地看向丁煜。
丁煜埋头又想了一阵,确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的城南军营,又怎么和沈翼睡到的一起,因抬起头来摇头,“想不起来了。”
韦卿卿看他还有些难受的样子,才刚给他端的解酒汤也没有喝。是以她便抬起手来给他按太阳穴,一面又说:“想不起来就罢了,只一宗,以后出去吃酒,留着量,可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还好是跟沈翼和阿黎一块儿吃的,要是跟别人,这会儿见着谁都要笑你。”
丁煜被她按得舒服了些,微微眯上睛,还是不死心问:“我昨晚做了什么,说给我知道,我长个记性。”
韦卿卿手上动作不停,看了他一,确认般地又问了一句:“真要听?”
丁煜睁开睛用余光扫她,“嗯。”
韦卿卿这就不顾他面子上挂不住,照实跟他说了,因道:“因为阿黎的事情,你和沈翼打起来了,粗话蛮话也说了不少。你这会儿看不见,回家了自个儿照镜子,你左这会儿还有些发紫,昨晚被沈翼打的。”
听韦卿卿说这话,丁煜便抬起手来在自己的皮上碰了碰,果还有麻辣辣的痛感。这会儿就有些绷不住了,面上微微生赧,小声道:“怎么不拦着我呢?”
韦卿卿放下手来不再给他按头,看着他道:“怎么没拦呢?你差点把番阳楼的桌子都踢翻了,根本拦不住。我和阿黎都没办法了,后来就任你们两人闹。走的时候呢,你又死活抱着沈翼不撒手,咱们也没办法,只好一块儿来军营。分不开你们两个,又只好都扶去了沈翼帐里,才有你们睡在一起的事情。”
丁煜听罢了抬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只觉自己小半生的君子英名,都叫昨晚上一顿酒给毁了。他现在恢复了理智,不去多想那些没用的,只又问韦卿卿,“我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
他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也就是三句不离姜黎了。韦卿卿收回目光来,双手放去大腿上揪拽裙面,低下头来,“我知道,你昨晚那样,是因为看黎妹妹跟沈翼在一起不舒服。你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是放心不下黎妹妹。”
没醉酒之前的事情丁煜还记得,当然也记得昨晚上自己稍显憋闷想要放肆的心情。他又轻轻吸了口气,低下头来。这样沉默片刻,忽伸手过去拉过韦卿卿的手,在手心里握着,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很多事情在你面前也撒不起来谎,再给我一些时间。”说着抬起头来看韦卿卿,低声道:“好么?”
韦卿卿偏过头看他的睛,而后轻声“嗯”了一声,歪头靠进他怀里。她是女人,不能说不在意自己丈夫心里惦记的一直是别人。不过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姜家出了事,大约也不会有她和丁煜的缘分。她一直都知道丁煜的心思,自然也知道,这种心思不是因为成个婚就会消失的。这需要时间,而她,也等得起。
而后,丁煜和韦卿卿都没有再提接走姜黎的事情。昨天沈翼为什么要提出吃酒这事情,目的也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让他们两个人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接走姜黎的立场和身份。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没有了还要再细说的必要。
丁煜揽着韦卿卿的肩膀,两人这么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口,“以我现在的身份立场,不管是顾忌沈翼还是顾忌你,以后都不能再对阿黎给予过多的照顾和关心,不合适。你就也替了我那份,多照顾阿黎一些。倘或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跟我说就是。”
丁煜说这些话有个前提,那就是韦卿卿对姜黎没有其他的私心。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想过了,也选择相信韦卿卿的为人。她毕竟是姜黎的表姐,和他一样和姜黎有十多年的情分,如果在韦卿卿身上再有妒忌背叛,不管是对他的信任还是对姜黎,都是一种打击。而对韦卿卿来说,也是一种自毁。
韦卿卿听这话心里舒服,觉得丁煜考虑到了自己,自然应下他的话来。而后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子来,思虑片刻,才又开口说:“想想还是跟你说吧,沈翼对阿黎好,咱们都看出来了,也放心。但是昨晚我去阿黎的帐里睡觉,遇着个丫头,是沈夫人派去伺候沈翼的。也是瞧那丫头,我才想到,沈家怕是还不知道沈翼和阿黎的事情。我这会儿便担心,若是沈夫人知道了,会接纳阿黎么?”
在知道姜黎还活着后,丁煜本来只怕她在军营里受委屈,一心要把她接出来。昨儿意识到了自己是多管闲事,这会儿自然收了手,却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到这一层。这会儿听韦卿卿这么一说,也便意识到,姜黎虽然处境不坏,但前途仍旧渺茫。
他又是个不善处理家长里短事情的男人,听韦卿卿问出这话来,也便没想出能接的话。而后正了面色想了一气,道:“等有机会见着沈翼,再问问罢。阿黎现在没有家人在世,也不是正经身份能嫁人生子的。只有咱们能照顾些,牵制牵制沈翼,别叫他没有后怕。要让他知道,他若是对阿黎不好,阿黎也是有其他去处的,不会任由他捏在手里。”
这方面韦卿卿也是想到了的,大约就是充个姜黎娘家人的意思。不管那些正经名分,这会儿只求姜黎有前路也有退路,不至落得孤立无援的处境。姜家刚出事那会儿,她大约就经历过这种处境了,如今,丁煜和韦卿卿想着,怎么也不能让她再承受第二遍。
一路上把这话细细商妥下来,两人心里也总算踏实了一些。马车入门再进院儿,这话便搁下不提了。韦卿卿吩咐家里的丫鬟兑好水给丁煜梳洗,自己又吩咐翡翠,“让厨房煮碗醒酒汤,再把早膳送过来。”
翡翠听言下去吩咐了,回来后又去找衣衫给韦卿卿换上,一面问她:“奶奶昨儿晚上去哪里了,我在屋里堪堪等了一夜。”
韦卿卿身上的衣服是昨儿穿过的,晚上穿了姜黎的衣衫睡了觉,一早上起来又换到了身上。回来后没那时间再做梳洗,衣服还是要换掉的。便是头发也要重梳,一早起来慌忙,不过随便打了个发髻。她换好衣服就坐去镜台前,让翡翠给她梳头,嘴上道:“不说了,一晚上的荒唐事,好在没惹出大事来。”
翡翠瞧她说得笼统,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也不追着细问。她一面给她梳头绾发髻,一面又说:“我问奶奶,奶奶可以不说。但待会儿太太问起来,奶奶要怎么说呢?昨儿晚上太太派人来问了数好几遍,一直盯着您回没回来。她大约现在还一肚子生气,您待会儿过去请安的时候,小心着。”
韦卿卿坐在镜子前,面上生暗,听着另头里间丁煜梳洗传出来的水声,兀自叹了口气,道一句,“我知道了。”
以前没成婚的时候不觉得,自打成了婚,韦卿卿越发觉得丁夫人难缠。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大约天底下的婆婆都一个样子,见不得自己的儿媳妇清闲,非要拿那些规矩道理给管死了。但凡哪里不称她心意的,总要搬出许多道理来教训。想想还是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好,虽也有管束,却不像现在这般让人喘不过气来。亲爹亲娘虽教训,但多半还是疼爱的。而婆婆,巴不得把你管成个让她处处满意的奴才。韦卿卿心里不畅意,想着自己以后一定做个通情达理的好婆婆。
丁煜梳洗罢穿好衣服的时候,韦卿卿的头发也梳了利索。搭把手儿的,翡翠又帮丁煜束了发。才刚回来的时候没仔细瞧,这会儿束完发看到他睛上有瘀伤,翡翠便问了句:“怎么闹的呀,这能去太太屋里请安么?问起来,只怕又要训斥奶奶了。”
韦卿卿也瞧着这个不踏实,想了一下便拿了盒香粉来,送到翡翠手里,“给扑上,盖一盖。”
原没有大男人涂脂抹粉的,但为了不让丁夫人念叨韦卿卿,丁煜也就忍了,让翡翠在他的睛周围擦了一些粉上去。然粉也只能盖住一些,仔细瞧没有瞧不出来的。韦卿卿看着便有些叹气,说:“我都不想去请安了。”
“不请安就不挨训了么?”翡翠看她,“赶紧着去吧,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早膳还没用,大爷不是还得去任上么?”
这也就不纠结了,韦卿卿和丁煜一道往上房给丁夫人请安去。韦卿卿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仍端得四平八稳的样子。丁煜梳洗的时候,没有听到韦卿卿和翡翠说的昨儿晚上的事情,心里自然也没有太多的顾虑。毕竟他亲娘平时对他,还是温和慈爱的。
到了上房和丁夫人请下安来,丁煜也便急着要走,与丁夫人说:“儿子这会儿得速速赶去任上,不能陪母亲多说了。”
丁夫人自不留他,也没表现出什么其他异常,只道:“迟些也无碍的,路上让车夫慢些,别颠坏了身子。早膳用了没,切不可空着肚子去任上。你急你先走,让卿卿陪着我就是。”
丁煜惦记着韦卿卿也没有用早膳,自然多说一句:“我带卿卿回去用早膳,用完了再来陪母亲吧。”
韦卿卿也想走,怎奈丁夫人不让她走,笑着说:“多大点儿事,让厨房送些过来就是了。我一个人呆着没趣儿,你那些姐姐妹妹们也都嫁的嫁,走的走,就指望卿卿陪陪我了。”
丁煜再要说什么都显得不太合适,只好应下这话来,退身出了上房。他只身回去自己院儿里,早饭也正好送了来。翡翠过来服侍他吃饭,不时伸头往外头瞧,半晌问丁煜一句,“大爷,奶奶没跟你一起回来么?”
丁煜一面吃着饭一面回她的话,“被太太留下了,让卿卿陪陪她。”
翡翠咽了口气,慢着动作在罗汉榻下的玫瑰椅上坐下来,半晌又道:“我知道大爷您任上忙,没多少心思管家里的事情。但有时你多少能分出些心思的,就照顾我们奶奶些。”
丁煜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自然看向她问:“我对卿卿不算冷落罢,任上没事儿的时候,没有出去花天酒地不回家的。你说这话,从何说起?”
“我说的不是这个。”翡翠也看向丁煜,“我说的是太太。”
“太太怎么了?”丁煜可听不明白,“你说她把卿卿留在房里陪她的事儿?老人家孤单,想有个人说说话,这不正常么?你要是担心卿卿没吃早饭,那也没事儿,太太那边往厨房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