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星历717年,十月十日，十三区dú • lì日。
当清晨的第一缕人造光降落时，整个十三区都醒了过来。
科学院是一座高塔，是整个地下城市最中心的标志性建筑。叶之博站在这座高塔中部关押自己的房内,也已经可以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的十三区。
他看着看着,渐渐发觉出了不对劲。
在夏登帝国,国庆日是阅兵仪式和民众游行，还会有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庆典，整整持续三天,可以说是整个夏登帝国一年中最热闹喜庆的节日。
但是在十三区……
叶之博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十三区dú • lì日的传统……莫非是搞军事演习吗？
银发的青年望着漫天遍地武装到牙齿的星舰,在心底不确定地想到。
“在十三区，‘dú • lì日’又被称作“对抗日”，本意就是进行庭渊军团与十三区遗民之间的武装对抗。”
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叶之博回身,看到穿着黑色短裙,踩着高帮皮靴的金发少女推门走近,将盛有早餐的餐盘搁在一旁的茶几上。
“早上好,莉娅。”银发青年的眼中亮起明快的笑意，先问候了一声,然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庭渊军团和十三区遗民之间经常爆发冲突？”
他敏感地察觉出那句话间不对劲的味道。
莉娅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是的,经常。”
叶之博谴责般地看了她一眼。
金发的少女似乎是叹了口气：“庭渊军团虽然已经叛出夏登,但在十三区遗民的眼中,他们仍然是外来者。”
“当年在‘血色神武峰’事件中，是庭渊军团以雷霆手段清除了那些被感染的人类，但这也为他们招来了很多敌视与仇恨。”莉娅补充道。
这是必然的,这件事情谁来做谁倒霉。
尤其是庭渊军团的领导者是那两个不靠谱的九星时——
叶之博想了想暗星和天权星的行事作风，发现他们在招人恨方面似乎特别在行。
九星里还能有个正常点的人吗？
叶之博再一次同情起了自己的混蛋老父亲。
他指了指天空中那密密麻麻的星舰，问道：“他们要在这里开战？十三区就是战场？”
他知道十三区都是一群疯子，但在城市里开战……
这未免也太疯了点吧？
“还没有开始。”他的身旁传来金发少女的声音，“现在只是热身，他们的主战场在地表和外域星系。”
莉娅走到银发青年的身旁，与他一同望向窗外弥漫着肃杀气氛的天空：“十三区外围的那片星域——就是你来时经过的那片战场遗迹就是dú • lì日对抗的主战场。”
“其实那里已经被他们打穿过很多次了，科学院每次复原都要花费大量的心力，已经给联盟首席议会打过很多次报告。”
金发少女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微妙的情绪。
“所以这一次dú • lì日，主战场将设在距离十三区大约两个星系外的另一片战场遗迹。”
叶之博：“……”
“那不还是需要科学院去复原？”他不可置信地说道。
十三区既然想要保持自身的隐蔽性，躲在当年战争遗迹的深处猥琐发育，不被帝国发现自己的踪迹，就势必不能破坏那片战场，必须时刻小心地维持着一片废墟的原状。
谁能想到呢——
十三区这群暴力因子过于旺盛的遗民，为了满足自身干架的欲/望，竟然能干出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
科学院是这么用的吗？
“奶孩子不容易，科学院真是辛苦啊……”叶之博无不感慨地说道，心底满是同情。
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位沈烨秘书长平平无奇的表情下，日常想打爆两位军方大佬狗头的满腔愤怒。
莉娅：“……”
作为科学院最高负责人的学生，每次清扫战场的带队人，金发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抱胸靠在墙边，一脸冷酷地望向身旁银发的青年。
她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杀意。
“哈哈哈我们看演习，看演习。”曾经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光靠眼神也能杀得敌人片甲不留的金发御姐，深感自己要危的叶之博干笑着闭上了嘴巴。
他一本正经地端起茶杯抿了口，在熟悉的奶香中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
……
透过氤氲的热汽，叶之博打量着那些正在高空中盘旋的星舰。
低空处，两边的舰队以科学院所在的这条轴线为界，彼此对峙，泾渭分明。
左边是十三区遗民，此时正三五成群地凑做一堆，偶尔去上空飞上一把，时不时冒出几声零星的炮火，示威般地落在轴线另一侧。
右侧是庭渊军团的深绿色星舰，每艘军舰上都缀着黑色的暗星标志或红色的天权星标志，大部分星舰都一刻没停地抖着腿，在不大的低空中到处乱窜。
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有数十架星舰从各自的队伍里飞出，以极其危险的距离贴着轴线掠过，极具挑衅意味地亮出肚皮，向对面展示自己底舱挂满的武器。
更多的星舰则在大部队上空放飞自我。
而更高的地方，则几乎是一片深绿在群魔乱舞。
这些闲得没事做的星舰在高空里抽搐般地抖动着，炫技般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甚至还极具娱乐精神排成各路“一”字和“人”字纵列，同时飞出“破S”和“滚筒”的动作，和自己的队友跳起了贴面舞。
其不抛弃、不放弃的作死精神令人叹为观止。
叶之博一脸敬畏。
真不愧是混蛋老爹带过的操蛋部下……的部下。
果然都是师承一脉的神经病啊！
“滋啦——”
一阵微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叶之博偏头向身后望了一眼，顿时一脸惊恐地回过了头。
“莉娅！你别乱来啊——”
金发的少女不知何时脱掉了罩在最外层的白大褂，此时正一手拉开贴身超短裙的拉链，一脸镇定地脱衣服。
银发的青年僵直着后背一动不动，在心底疯狂地向某位金发碧眼的太子忏悔。
老婆对不起——
我真的对小姑娘没有任何想法！
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啊啊啊！
风评一度惨遭被害的叶之博已经对绯闻有了心理阴影。
再这样下去，跪键盘都没法求得老婆的原谅了！
“啪。”
某种轻薄布料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
叶之博的心头剧震。
“咚——咚——咚——”
然后是清晰的脚步声走近，停在银发青年的身旁。
叶之博屏住了呼吸。
“让让。”
他听到莉娅的声音冷淡地响起，然后自己撑住落地窗的手臂被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开。
嗯？
手臂上传来粗糙的，坚挺的触感，总之绝不会是金发少女那双娇嫩细腻的纤纤素手。
叶之博小心翼翼地偏转过头。
一双黑色的皮手套出现在他的眼前。
然后是紧身黑色背心和皮衣，同色的短裤上系着皮带，后腰插着两把枪，大腿上还绑着短刀。
两把长刀交叉背在身材娇小的金发少女身后，几乎比她的人还高。
曲线毕露，杀气四溢，气场两米八。
叶之博：“……”
银发青年艰难地看着与记忆中模样气质大变的金发少女，无不心塞地开口问道：“莉娅，你要去干什么？”
“参加dú • lì日对抗战。”金发的少女干脆利落地回道，抬起手将一头海藻般卷曲的长发高高束起。
叶之博：“……”
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像是一个被关在高塔上的公主了。
叶公主望了望金发少女面无表情的神色，在心底感慨着时间真是把杀猪刀，当年可爱软糯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变成了话少没表情的零度战斗少女。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只有自己，依然保留着一如既往的真性情——
在日天日地的道路上越浪越远。
“dú • lì日的对抗战分为两个战场，一个是地表和星域战场……”莉娅下巴微抬，点了点那些正在空中疯疯癫癫跳着伦巴的星舰。
“另一个，就是以十三区地下城市为地图的城市战场。”
叶之博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某种隐含的意味。
星战是火力压制的大举入侵，而巷战则是小规模的登陆作战。
十三区的这项传统究竟剑指何方，自然不言而喻。
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多全副武装的十三区人从各个建筑中走出，他们的左臂上带着象征自己阵营的条形识别带，彼此戒备着向各个方向移动，进入掩体。
黄褐色的是十三区遗民，深绿色的是庭渊军团，暗红色的是……科学院？
叶之博的眼神有些微妙。
十三区还真是全民皆兵。
“九点开始，一直到黄昏，这段时间是对抗前的情报战和渗透战，大规模的武装冲突还不会爆发。”莉娅向叶之博解释道，“当夕阳彻底落下的那一刻，就是对抗的正式开始。”
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十三区将陷入混战。
莉娅没有明说，但叶之博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第一道烟花升起后……
李瑾深和自己约定的撤离时间，就在dú • lì日对抗开始的那一刻！
“嗡——”
小规模的冲突开始在街头巷尾间爆发，更多的人趁乱完成了伪装，接近了自己的目标。
“黄昏前别乱跑，等我回来。”
金发的少女最后看了一眼叶之博，然后打开落地窗，干脆利落地从高空中一跃而下。
她的身形很快被淹没在暴起的刀光间。
******
在与科学院遥遥相对的轴线另一侧，是十三区的钟楼。
钟楼最上层，来自沉星海和华莱商会的贵宾正在此间主人的邀请下观战。
“这次十三区准备充分，希望他们的表现不会令二位失望。”纪冰原微笑着看向坐在另一侧的总长原西和他的副官伴侣。
这位黑发的暗星满脸无所谓地耸耸肩：“哦，我觉得都行。不要让你失望就行，对吧，老婆？”
他身旁红发的副官慵懒地撩了撩头发，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神情莫测的纪冰原：“你放心，放水我们是专业的。”
潜台词谁都听得出来。
——让你赢行了吧。
纪冰原露出一脸冷笑，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商会长，你们华莱商会的星舰已经到了吗？”某两个九星把天聊死的功力深厚，纪冰原放弃自讨没趣，转而问起了身旁黑发的商会会长。
“十三区的对抗都是实弹，这一点我必须提前和你说明。”
——打坏了不会赔的。
他们也赔不起。
化名为商克己的帝国太子微一点头：“当然，我们会注意避开战场的。”
“华莱商会只是想近距离看一看为你们提供的装备在实战中的应用。”李瑾深一脸沉稳地开口，“我们需要获得足够的反馈来进行调整和升级。”
这番在商言商的说辞无疑让纪冰原十分满意且信服。
“我们当然信得过华莱商会的货物。”他意有所指地开口，“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商会长？”
纪冰原的手中还握着关于李瑾深身体异状的把柄。
李瑾深灰蓝色的眼睛盯住他，闪过几分冰冷的杀意，但还是克制地开口道：“当然，我的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完美接收到了对方信任表面下的怀疑和警惕，心照不宣地开始了又一轮皮笑肉不笑的试探。
“商会长……”
“您多虑了，纪副总长……”
……
……
在两位话术大师的你来我往间，另一旁的九星夫妇已经快乐地按起了悄悄话，靠在一起腻歪了起来。
【负责接应的人手安排好了吗？】
【放心，已经和华莱商会一起安排好了。】
他们手下却在无声地说着某些至关重要的事。
【老婆你可真棒！今晚我们玩点什么好？】
然后话题迅速歪向某些不适合单身狗绅士和异地恋太子听到的内容。
场间另外两个听得懂暗语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去了警告。
沉星海的绅士阁下放下手中的绘板，一脸不虞地瞥了他们一眼，触控笔在板侧轻敲。
【给我闭嘴。】
李瑾深一脸平静地应付着纪冰原，心平气和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手指微微扣响茶托。
【秀恩爱死得快，请你们闭嘴。】
某对九星夫妇一脸无辜地停下了在彼此身上摸来摸去的手，纷纷托起茶杯喝茶。
老婆/老公不在身边怪我们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