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嗷——”
狮吼声在玫瑰园中时不时响起,在三头陷入暴怒的狮子的肆虐下，原本平静漂亮的玫瑰园已是一片狼藉。
花架倾倒，灌木倾覆，红白玫瑰被毫不留情地碾碎,伊甸园顷刻间变成了炼狱。
叶之博贴着阴影抱头鼠窜。
他此刻正躲在一株巨木的树枝上,借着繁茂的枝叶挡住自己的身形,一边偷偷窥探远处的情况，一边低头鼓捣着手中的传送符文。
“银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之博看着没头没脑在玫瑰田间瞎转悠的狮子,有些疑惑,“它们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虽然攻击力惊人，但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亚子。
银河：“……”
银河难得没有吐槽叶之博，只是沉默地刷过一排排信息流,陷入复杂的计算中。
半晌,冰冷的电子音终于响起：“很遗憾地通知您,叶之博先生——”
这位突然变得冷幽默起来的智脑以一种“真遗憾你没有中奖”的口吻说道：“你手中的这支黄玫瑰只是路庭星遗留在此的一半力量。”
“夏娃告诉我,还有一半力量在更上层。”银河的声音很沉重,“在夏娃也去不了的顶层——”
“第九十九层。”
灯塔主人所在的地方。
叶之博嘶了一口气，觉得有些牙疼：“……要不我们先买一个保险？”
“……”
银河在他的脑内模拟出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已经一天过去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还剩下四天的时间。”
银河并不想开玩笑，继续冷冰冰地说道：“休息时间结束,是时候继续逃命了。”
叶之博叹了口气。
他望向脚下的世界,眼中带着浓重的警惕。
在这颗参天古木周围,原本娇艳漂亮的红白玫瑰尽数凋谢，青绿的藤蔓在瞬间枯萎凋零，留下灰白色的干涸枯枝,宛如一截截断裂的白骨。
越来越多的黄玫瑰代替红白玫瑰出现在灰白色的枯枝上，一路指向叶之博，或者说是指向他怀中那支黄玫瑰的方向。
白骨上开出了花。
花在指引方向。
雄狮很快被吸引，怒吼咆哮着向叶之博所在的位置跑来。
“吼——”
叶之博拔腿就跑。
“那只……也就算了，另外那两位能不能看看清楚——”他一边跑一边愤怒地大喊着，“被你们追着咬的是你们的儿子和女婿啊！”
“吼——！”
回应他的是雄狮更加愤怒的咆哮声。
叶之博：“……”
他在慌不择路间闯进了一整片白色的玫瑰花田迷宫。
……
……
“呼——呼——”
叶之博大口喘息着，只稍稍停顿了几秒钟，就听到身后交织的怒吼声正在逐渐逼近。
那三只狮子是传奇力量的投影，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在被叶之博取走此处最珍贵的货物后齐齐发狂，没日没夜地嘶吼追杀着那个胆敢窃取宝物的小贼。
怀中揣着宝物的小贼叶之博逃命逃得很辛苦。
他在心底痛骂着李崇俭不是人，脚下飞快地继续开始逃亡。
“银河！我到底要逃到什么时候？”叶之博就地一滚，躲过身侧扫来的藤蔓，灰头土脸地爬起身，向旁直直掠去，撞破灌木丛形成的墙壁，将身后狂舞的玫瑰藤远远甩开。
这片白玫瑰迷宫在狮吼下也发生变异，已然变成一个步步惊心的恐怖花园，处处埋藏着杀机。
银河的回应来的很快：“逃到救兵来的时候。”
叶之博在脑中冲银河翻白眼：“都一整天了，救兵的影子都没看到——猴子搬来的救兵都没这么不靠谱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银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了。”
叶之博却没有回应。
他的身形在刹那间完全陷入静止，安静且无声地舒张双臂，放松肌肉，将手轻轻搭在重华刀的刀柄上，摆出一个最易于攻击的姿态。
他在前一刻刚刚转过转角，却刚好迎面撞上了那头骨狮。
叶之博与骨狮默默对视，看到对方眼中猩红色的红光越来越盛，接着那副下颔骨一张一合，吐出无声的嘶嚎。
“嘶——呜——”
微弱的气音从对方喉咙间溢出，却毫无疑问为叶之博身后的那两头狮子提供了方向。
“隆隆”的脚步声很快响彻耳边。
然而这却还没有结束。
几乎就在骨狮发出无声嘶吼的下一刻，这片白玫瑰迷宫就再度发生了变化。
灰白的枯枝微微颤动，花茎上原本细小的倒刺蓦地生长，形成尖锐锋利的骨刺，犬牙交错，闪动着冰冷的微芒。
浅黄的玫瑰转为惨淡的灰白，花苞张开得极大，却像是带着一张张充满怨毒意味的脸，此刻每张脸都转向场间唯一的人类，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扭曲怪异的笑意，像是在邀请对方——
一同踏入深渊。
骨狮一跃而至最前方，如同君王般向整座迷宫内的玫瑰藤蔓发出命令，自己却好整以暇地停留在原地，慢慢地打量着叶之博，似乎在考虑应该从哪里下嘴。
“吼——”
在叶之博身后不远的地方，两道狮吼同时响起，一高一低，踩着同样的步伐走过拐角，出现距离他不过二十米远的迷宫尽头。
前后夹击，进退无门，叶之博陷入绝境。
他沉下脸色，握着刀柄的手慢慢用力旋转，就要抽出自己的重华刀和他们同归于尽——却被一道悠扬的乐声蓦地阻止。
那道旋律轻快而放松，悠悠然飘荡在玫瑰园上空，像是完全不在意场间诡谲且紧绷的气氛，只是自顾自地唱着充满生活意味的小调。
令人意外的是，这道旋律却似乎对那三只狮子有着特别的影响，骨狮第一个趴下身子，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眼眶中的猩红很快熄灭，陷入沉眠。
叶之博身后的那两头狮子也相继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在这道旋律的作用下很快陷入沉睡，甚至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叶之博：“……”
他侧首，看向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迷宫中的纪冰原和沈烨二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沈烨没有说话，手下不停拨动着一架小巧的竖琴，冲他冷淡地颔首致意。
纪冰原索性连招呼也不想打，只是微一扬首，示意叶之博跟上。
他们很快回到了玫瑰园正中央的那座喷泉。
纪冰原伸出手，接过叶之博递来的黑卡，插进那只狮子张开的嘴中，接着几人眼前的喷泉蓦地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扇仅供一人通行的门洞。
叶之博没有动，他站在原地，抬头看向了纪冰原。
“银河应该告诉你了，这扇门通往第九十九层。”纪冰原也不废话，很直接地开口道，“但是九十九层前有一个传奇级别的守门人，只听从李崇俭的命令。”
纪冰原坦率地承认道：“我们三个加在一起都打不过那个守门人。”
叶之博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通过吗？”
“你不需要为此担心。”沈烨在一旁声音平平地开口，“那个传奇我们会为你解决。”
“你要做的，只是进入九十九层，拿回路庭星的力量，抗衡灯塔对第三象限的侵蚀。”纪冰原接口道。
叶之博挑起了眉：“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自己？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几乎必死的路？
“你们不是想要脱离灯塔吗？”
“如果你死在这里，银河系被灯塔掌控，那我们还怎么脱离？”纪冰原不屑地冷哼一声，嘲讽道，“叶之博，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要帮的从来都不是你。”
“我们是为了十三区。”
“我们是为了让十三区人可以走出地底，为了让他们可以活在真正的阳光之下……为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星海间的任意地方，告诉所有人他们来自十三区……”沈烨缓慢而轻声地开口，难得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科学院、反叛军、争权夺利……不过只是手段。”
“但你们选择的却是最错误，并且代价最深的那种手段。”叶之博望向沈烨，声音很沉，也很冷。
灰发的秘书长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叶之博明白沈烨的意思。
她不后悔。
从为了调查哥哥的死因与灯塔做交易，成为筹码，进入十三区，掌控科学院，再到最后发动反叛的战争——
就像沈烨说的那样，她的初衷是为了哥哥，后来是为了十三区，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值得吗？”叶之博轻声问道。
“如果没有和灯塔做交易，我根本连踏入十三区的能力也没有。”沈烨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微笑，“但现在，我不但查明了哥哥的死因，甚至还继承了他的遗志……我听从主人的命令向帝国复仇，带走所有的力量，不也是为你们提供了掌控十三区的机会？”
这个情绪永远平稳没有起伏，甚至看起来有些木讷的秘书长真正笑起来时，那张清丽的脸顿时变得极为美丽。
“真正对帝国和沉星海抱有强烈敌意的人都已经在战争中死去，留下来的，都是愿意回归平静生活的普通人。”她一点点说出自己隐藏至深的目的，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笑意：“十三区归顺后，异化症总有一天会被解决，难道这不值得吗？”
叶之博在此时终于印证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猜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全盘打算。
“你果然早就计划好了？所以你……”
并没有违背他们当时的约定。
只不过为了遵守这份约定，沈烨却选择了最疯狂也最不计后果的一种方式。
“当然，你后来也看出来了，不是吗？”沈烨手下轻柔地拨动着琴弦，眼底是终于得偿所愿的欣喜，“身为筹码，我们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但我们可以选择怎样去执行。”
就像沈熙说过的那样，筹码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感情，就会有向往自由，就会有所期望。
他们都有自己的所求所愿，也终将为此做出抗争。
“但是等价交换……”
叶之博没有忘记交易所入口的那块石碑，他知道那四个字是贯穿整个交易所，或者说是灯塔的意志。
得到什么，付出什么。
无人可以逃脱。
“你们——”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冰原开口打断。
“——所以现在是我们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纪冰原不耐烦地催促道，“叶之博，你还走不走？”
褐发的前副总长扬起下巴，傲慢地斜睨了叶之博一眼，率先走入门内。
“我们的死活，还轮不到你来管。”
在叶之博的愣怔中，灰发的沈烨也走过他，进入门内，同样留下了一句话。
“替我向莉娅说声对不起。”
已经恢复成银发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在身后因为失去音乐安抚，而又开始响起的狮吼声中回过神，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砰——！”
石门在他们身后封闭，彻底堵死了后退的路。
叶之博抬头，看到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倒转空间。
他们的脚下是星海，他们的头顶是一片虚无。
在这个巨大的空间的尽头，有一扇普普通通的木门。
那就是通往灯塔最高层的入口。
而这个倒转空间的守门人，那个传奇级别的强者——
金色的雄狮踏着沉重的脚步从星海间骤然浮现，猩红的瞳孔直视着三个闯入者，开口时宛如隆隆的雷声落地。
“想要登上灯塔最高层，你们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打赢我。”
叶之博看到对方行动间毫无滞涩的身形，以及逻辑清晰的话语，明白眼前的这才是这位守门人的真身。
在玫瑰园中的金色雄狮，不过只是对方的投影。
但投影尚且将他逼至走投无路，更何况是本体？
就像是纪冰原说的那样，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法赢过守门人。
所以，只有第二个选择。
在叶之博飞快的思考间，守门人的声音响起，冷酷地告知闯入者第二种选择。
“第二，等价交换。”
那道声音接着补充道：“等价交换的意思是，通过一个人，就要留下一个人。”
叶之博猛地抬起了头。
他听出了对方言下的意思。
所谓等价交换，最关键不过在于等价。
叶之博要进入最高层，却没有得到过任何许可，这意味着他是灯塔的闯入者。
守门人没有选择杀死他，而是放任一个闯入者登上最高层，就需要同样的一条生命来弥补。
“通过一个人，就要留下一人。”
那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真正的，永恒的留下。
……
……
“先打过，打不过再说其他。”纪冰原决定还是挣扎一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打是肯定打不过的，所以拖住它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