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蕙和明玄将明黛的婚事定在了年后开春时。
赶在年前,秦晁将秦阿公和秦心都接到了长安。
另外,做戏做到底,他连自己那位便宜父亲也一并请了来。
年关将近,诸事皆忙,金身像的事情在元德帝捏造了一个寻常的说法后,渐渐得以平息。
同一时间,由于微观水利重建后演示效果+分惊人,秦晁此前经营飞钱有功,元德帝综其功劳,赐下宅邸作为嘉奖,又因秦晁与明靖配合默契,遂将他放到了都水监的位置上。
只等秦晁来年成婚后,便正式开始着手实体水利的修建。
都水监的品级并不高,但谁都知道,只要修建水利的事情顺利进展,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这只是秦晁的开始,名正言顺的踏板罢了。
……
自从秦晁开始外出打拼,每月都会给阿公送一封书信。
所以这么久以来,秦阿公和秦心对秦晁在外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老人家更看重子女的将来,看到秦晁真的将明黛找了回来,秦阿公老怀安慰,什么苦楚都忘了,只剩满心喜悦。
其实,秦阿公面对明黛,一直都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心虚。
当日救下明黛时,秦阿公曾猜测过明黛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贵女。
那时候的秦晁急需一个贵人。他将明黛当做了秦晁的这个贵人。
撮合明黛与秦晁,是希望来日明黛归家时,她家中能认下秦晁这个女婿,秦晁自此有了靠山。
之后的事情,渐渐超出了他的预期。
明黛的确身份显赫,可真正将秦晁从深渊中拉□□,并不是她的这份出身和身份。
至于秦晁,放在从前,他做梦都想不到秦晁会有如今的造诣。
如今,秦阿公看着他二人终于走到一起,万般感慨拂过心头,也不过一句叹息。
“过去了,都过去了。”
……
才大半年不见,秦心比明黛印象里要成熟很多。
她原本就很懂事,秦晁在利州打下基业后,对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堪称厚待。
她读了书,学了规矩,甚至也会管账掌家了。
堪称进步神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稳重的小娘子,在见到明黛时,眼泪倏地滚了出来。
明黛原本还很高兴,一看她哭,立马手忙脚乱的哄。
好嘛,越哄越糟糕。
秦心抱着明黛哭成了泪人。
所有人都知道,她最感激敬爱的人是阿公。
但他们并不清楚,她最信任依赖的,是明黛。
是因为明黛的出现,才让整个秦家变得不一样。
她是第一个送她礼物的人,贴着小姑娘的心思,赠她满怀欢喜。
也是她第一个告诉她,莫要蹉跎年岁,该喜欢什么的时候,就放开怀抱去喜欢。
那三支小花钗,为她敲开了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明黛离开的那半年里,很多人都觉得秦晁像是变了一个人。
但只有秦心知道,他不是变了一个人,而是活成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会写字,会画画,眼光高,品味好,爱吃甜食,护短霸道时手段狠厉。
不是只有秦晁在忍受那段痛苦,秦心也是一样的。
可她不能表现出来,不能让大家变得更加难过。
所以,她也学着明黛曾今的样子,让自己活得更好。
然而,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都在此刻,化作在明黛面前决堤的泪水。
明黛耐心的哄着,秦晁起先还在旁看着,后来恼了,拿出久违的冷漠姿态,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外扔:“适可而止啊。”
秦心哭的正上头,冷不防听到这样一句告诫,她哭声骤止,泪眼汪汪的盯着秦晁。
好怪哦,她原以为,自己和秦晁已经和解了,算得上是有些感情的兄妹了。
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找回了些当初讨厌嫌弃他的感觉。
真的烦,越看越烦,分明就跟当初一样小气又冷漠!
……
宁国公府第一次嫁女儿,嫁的还是曾经险些成为太子妃的明黛,必定是一场盛事。
原本,长孙蕙还想着这个年节好好准备,将去年的一并补上。
可是,随着明黛的婚期越来越近,长孙蕙反而无心做别的,每日做梦都想的是婚事的筹备。
明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将明媚叫来,让她没事在母亲面前多晃悠,借以提醒妻子,她还有个女儿留在家里,以怀安慰。
明家筹备的起劲,这门婚事也毫无悬念的令满城皆知。
这日,明黛出城去取琴,回来时,竟被楚家的马车截了道。
楚夫人自马车中走出来,满脸憔悴。
“郡主,你去看看五郎吧,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
“郡主与秦大人的婚事已成定局,楚家绝无捣乱的意思,可五郎……”
楚夫人泪如雨下。
原本,他们是狠了心要让楚绪宁与明黛断开的。
若非别无选择,她不会来求明黛。
楚绪宁被秦晁打伤后,一直在府中休养。
他放弃了追究,只想见明黛一面。
那时,明黛刚恢复记忆,哪怕秦晁表现出来的姿态再怎么变,骨子里都是小气计较的。
所以,她一直没有应下,只希望楚绪宁有朝一日能自己想通。
可现在,她与秦晁成婚在即,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面对楚夫人,明黛终是点头应下。
……
楚绪宁的手是被秦晁用箭尖挑伤的,至今无法动弹。
得知明黛要来的这日,他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终于多了一丝生气。
院中的奴人难得忙开,为他沐浴更衣,扮出精神的样子。
明黛携礼探望,姿态做的大方,府中上下对她只有感激,不敢怨怼。
原本,楚绪宁准备了很多话想要和明黛说。
可当明黛真的站在他面前时,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锥心的痛。
这一次,她真的要嫁给那个男人了。
“听闻绪宁哥哥久伤不愈,至今才来探望,绪宁哥哥莫要见怪。”
她依然没有改换对他的称呼,却让楚绪宁想到了当初他刚刚拒绝明黛后的情形。
他们在陈府门口相遇,明黛也是这样喊他。
不作刻意的闪躲疏离,不让任何人陷于尴尬中。
可他听得出来,同样一个称呼,改变的,只是她喊出这个称呼的心意。
楚绪宁喉头轻滚,声音暗哑:“听说,婚事已经定了。”
明黛笑了笑,轻轻点头。
楚绪宁眼眶泛红,剩下的一只左手紧紧拽着褥子:“黛娘,从你出意外起,我便一直在想一件事。”
他抬眼望向明黛,眼神里融着几分莫名的希冀:“当日,我与你提起亲事时,你是愿意的。如果,我从来没有犯浑推开你,我依照诺言向你提亲,今日这些,都不会发生,对不对?”
明黛眼神轻动,正欲开口,楚绪宁竖手制止:“先、先听我说完。”
“黛娘,我后悔了。从很早以前,我就后悔了。”
“我一直没有机会对你说,即便当年我见到的是媚娘,但这些年来,与我来往的是你,让我心动喜欢的也是你,”
“对你说出那些不好的话时,我的确是想岔了,可是很快我就想明白了。”
楚绪宁死死咬牙,忍住眼泪,字字含痛:“可老天,终究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
从他推开她的那一刻起,就是永永远远的失去。
失去明黛那一刻起,他也陷入了那一瞬间的梦魇里,始终走不出来。
“我说这些,并没有期盼自己能挽回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曾那样真心的对待过我,我必须对你……有个交代。”
“绪宁哥哥。”明黛缓缓开口。
她眼底藏了些情绪,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其实有件事,我也瞒了你许久。”
明黛看着楚绪宁,浅浅一笑:“我与媚娘自小亲近,对她从不吝啬,依稀记得,那日她想吃核桃,又觉得自己砸的更有趣,便随手拿了我置于案头的半块石砚。”
明黛说的云淡风轻,楚绪宁却如遭雷击。
他定定的看着明黛,好像在经历一场荒诞的梦境,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明黛又道:“绪宁哥哥或许不知,其实我小时候,比黛娘要更顽皮。”
“那年,我失误摔坏了师父的石砚,被你抓了个现。我至今记得,当日绪宁哥哥是如何替我向师父坦白,为我担下一半责任。”
“后来,石砚一分为二,你我各执一块,你说,将它收着,才会记得教训。”
楚绪宁猛地一震,泪眼通红:“你……你……”
明黛笑笑:“正如绪宁哥哥说的那样,那只是幼时一场相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那之后的相处。”
楚绪宁是家中幼子,不似长子那般担着重大责任。
所以,楚家只希望他能稳稳当当,循规蹈矩过完一生即可。
他不曾担负什么压力,加上楚家亦家教严格,他这些年来活得简单纯粹,不曾对明黛有任何要求,只是陪她登山作画谈天说地,这样就很高兴。
在明黛为数不多的相识里,与他的相处,竟也算得上是自在。
楚绪宁猛一倾身,单臂抵着床沿,猩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她:“为什么……”
他没有认错,是他弄错了。为什么她不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她要任由他认错!?
“为什么你不澄清?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楚绪宁竭力嘶吼,声泪俱下。
屋外传来些动静,应是听到了楚绪宁的声音,唯恐里面出事。
面对楚绪宁的激动情绪,明黛显得+分平静。
当时那样的情况,真的像是老天爷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母亲年少时曾与家中闹僵,又在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感怀双亲不易,意欲冰释前嫌。
而连接母亲与外祖家的,就是她与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