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数月之前的那个雨夜,杨狱已猜到了秦姒等人的身份,知晓她们与玉龙观的关系匪浅,极可能就出自这个被朝廷缉查了多年的道观。
玉龙观被通缉的始末,在六扇门的案牍室中有着详细的记载。
四十年前,流积山一战过去十年,因国战势力大衰而无法控制地方的恶果显现。
诸多江湖宗门勾结世家,培养流寇,囤聚居奇,霍乱地方,天下诸州都深受其害,却因利益,鲜少有人发声。
直到那个出身云州,也经历了流积山一战而小有名气的徐文纪,站出来挑破了这个毒瘤。
其上书治国十方,变数天下局势,痛陈利弊,朝野震动,更戳动了先皇的心思。
其后,一场针对江湖与庙堂的大事件,发生了。
伐山破庙,马踏江湖!
而发动者,就是经由流积山一战十年,以一己之力击退了大离军神‘黎渊’金帐王庭的‘澹台灭’两尊武圣,名震天下,隐为天下第一的西府赵王。
张玄霸气吞万里如虎,其自军中走入江湖,仅率其麾下的八千玄甲精骑,自南到北,转战四道十三州。
传世超过八百年的‘龙图道’、‘五行宫’、‘燕云山庄’等等大势力都尽被伐灭,一时间天下震动,武林中更是人人自危。
适时,正是张玄霸声名最盛之时,无数人对其咬牙切齿,可却无有办法,诸多江湖门派联合阻击,也被其一波踏平。
没有意外,那一战,天下武林都将一波而灭,朝堂江湖都要被血洗。
可惜,没有意外的是,意外到底来了。
小小一座山,一座道观,小到都不在清洗范围之内的道观中,有一老道站了出来,邀其于山中论道。
马车之中,秦姒为杨狱奉上茶水,赵坤盘膝而坐,回想当日,叙说着:
“师祖与张玄霸相谈甚欢,论道足有九日,我等本以为这一场波及江湖庙堂的灾祸就将消弭……”
“消弭?”
杨狱心下摇头。
朝廷不惜请动张玄霸,都要清洗江湖,那必然是江湖已乱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怎么可能因为谁的劝说就放弃?
真言道人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还是站了出来,这就有些意思了。
“可谁知,第十日,发生了惊天剧变……”
赵坤的身子触电也似颤了一下,语气中情绪变得极为强烈:
“没人知晓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夜里似有雷潮滚走,群山中火光冲天,直至第二日天亮,张玄霸纵马折返,四十年不履江湖,而祖师,也在那一夜之后,再没了音讯……”
他的身躯有些颤抖,那一年那一日在山中所见的一幕幕,又在他的心中浮现。
大片密林被火焰吞噬、数十里山川几成废墟,两人论道之山岳,几乎被拦腰打断,滚落的巨石足以大江都为之断流。
恐怖的疮痍,直至如今都还可见。
“而我玉龙观,也在那一夜之后,近乎被张家灭了满门!”
说到最后,赵坤的脸色都狰狞起来。
“果真是朝廷动手吗?”
杨狱反问。
心中,却不自觉的想起了他炼化那承载着神种‘九牛二虎’的人皮卷之时,所见的景象。
群山小院中,养猪的老妪与她说起过的话。
关乎于这老妪的身份,无论是在六扇门中,还是锦衣卫中,他都没有看到过只言片语。
但他很确定,这老妪,极为可怖。
且,很有可
能与赵坤口中‘第十日的惊变’有关。
“怎会有假?”
赵坤痛苦的摇摇头,起身走出马车,不多时,以杨狱敏锐的五感,已可察觉到他压抑的哭泣声。
“玉龙观、真言道人、张玄霸、老妪……”
杨狱心中自语着。
虽然赵坤经历过那一日,但不要说那时的他,即便是现在的他,都无法接近两尊武圣级存在的交战。
看到的,听到的,都未必是真的。
自从听到秦姒说起过自己身上有她祖师的气息,他就专门研究了玉龙观事件的始末,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在。
当时大明九王几乎全都动了手,即便张玄霸回转,清洗江湖也不该会戛然而止。
其中必然有着其他的原因在。
而且,他心中有个暗藏许久,无法告知于人的隐秘猜想。
九牛二虎,来自于他得到的那一张,疑似来自真言道人的人皮卷,可炼化九牛二虎之时所见之人,他见到的,却是张玄霸……
“杨兄勿怪,当年之事,几是师叔的心病了……”
秦姒微叹一声。
“我能理解。”
杨狱点头。
宗门被灭,相依为命的师兄弟被大肆屠戮,这样的事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释怀的。
更不必说之后长达几十年的通缉与追杀了。
“还要多谢杨兄解围,且没有对我等喊打喊杀……”
秦姒的神色有些黯淡:
“这些年,我们死的人,太多了。”
杨狱默然,想劝也无从劝起。
天下最为强横的势力的针对性通缉与捕杀,是极为可怖的,无论对宗门还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