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和彭贞都走到前头,剩琼珠和萧恒落在后头。
“琼珠。”萧恒看着她,问:“如今不生我的气了?”
琼珠被问得一愣:“生气?我生什么气?”
萧恒垂首一笑:“唔,你没生气,你与阿武出去吃鲜汤,在泛音院门前,气势汹汹冷眼相对的那人也不是你。”
琼珠想起来了。是她和萧武摊牌那日,与萧恒拦路,她因他之前试探的事情存了芥蒂,便将话挑明了说。可是后来先是被萧武提醒或许王妃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再是受他触动擅自帮了安王府击退薛家叔侄;回来昏天黑地睡了一天一夜,跟着又病了,现在萧恒忽然提起这些,她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若真的像萧武说的那样,她的身边真的有与安王妃相关的人,她那点伎俩可能早就被识破了,安王妃根本从一早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任由她讨好接近,那她的确是……硬气不起来。
都让人察觉是有图而来,哪有脸去怪人家跟自己人心隔肚皮呢?
她当时生出那点气愤的小情绪,只是因为她自认为不曾怀有任何歹意,不是来害谁,出手相助时有增加好感的意图,也有情分。萧恒明明怀疑她,却还表现的可亲可近,让她有些反感不悦。
可是这人病了一回,原先的想法被药汁浸泡过一回,也略略发生了些变化。
她觉得萧恒并没做错什么。
今日这花圃让琼珠觉得,萧恒身为王府世子,被这样悉心教导长大,身上本就扛下了安王府全部的荣辱,于他来说,任何一个决定和选择可能都要格外的谨慎,更何况是对事对人时的看法?
她喜欢直来直往,他不能随心的直来直往而已。
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先道个歉?
萧恒一直看着琼珠,面纱之下,几乎能瞧见她若隐若现的咬唇动作,闪烁的眼神里哪里还有当日的硬气?
他抿唇一笑,温声说:“这件事情,我的确该向你赔不是。”
琼珠抬眸,惊诧的看着萧恒:“你……道歉?”
萧恒微微侧身,望向花圃:“入园赏花者众多,或赏其品种之稀有名贵,或赏其片瓣形态姿色,或赏其品性美誉,可谓有你,将它们赏成娇羞美艳,鲜活有知的小东西……”
萧恒的话顿了一顿,保持着双手负在身后的动作,指尖略显紧张的搓了搓,仿佛有汗液,然后才转过头看着她,语气认真:“也是我最喜欢的说法。”
琼珠扑哧一笑,正欲说话,结果被萧恒的眼神给绊住。
两人的位置很近,近到风起时,衣角都能纠缠碰触。他眼神认真,像是藏了许多不可言说的情绪,蠢蠢欲动,又暧昧丛生。
在琼珠略显呆滞的眼神下,萧恒微微一笑,继续道:“自从跟在殿下身边开始忙于公事后,偶尔小有波折,总得来说一帆风顺,且屡受褒奖。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曾被这些迷了眼睛,但今日才发现,在一个位置上呆了许久,行事作风难免固化,待人接物时,会不自觉地用惯用的眼光和做法,自以为稳妥,其实大错特错。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我也成了一个看花时只知种类形态与品性的愚笨之人。”
“作为安王府世子,或许该对你保持怀疑和戒备,但若不仅是安王府世子,也是会被你唤一声‘延承哥哥’的萧延承,便不至于连一个人心思好坏的基本判断都没有。”
“无论你为何与母亲结交,又为何来到安王府,但你从无歹意,更没有对不起安王府任何一个人,甚至屡次出手相救,我连这也看不清,还对你抱有怀疑之心,你说你该不该生气?”
有风卷着香甜的味道拂过两人之间,萧恒足下一转,正对着琼珠,“你的话天马行空怪诞有趣,换了别人便是想到也未必敢说出来,可你说的笃定又认真,所以,你相信自己的感觉与判断,若你我易地而处,想必你的感觉定会先于做事固有的逻辑对我做出判断,是不是?”
萧恒这番话说下来,方觉掌心一片濡湿。
琼珠与他相对而立,脸慢慢垂下去,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与表情。
萧恒正欲再说点什么,眼神一偏,望向了前头的小道。
萧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站在数丈开外。
萧恒忽然局促起来,只觉得萧武此刻的眼神格外的碍事,谁料下一刻,已经走到前头彭贞呼呼的跑回来,用一副壮士赴死的表情一把拉住萧武的胳膊,将他死命往前托,远离他们这一头。
萧武身高腿长的,彭贞拉的格外吃力,也不见萧武如何反抗,竟真的被彭贞这么一拖一扯,一步一步走远了。萧恒全程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
此处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萧恒喉头一动,声音都染了柔情:“琼珠?你在想什么?”
琼珠慢慢扬起脸来,大大方方的迎上萧恒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萧恒怔了一下。
有时候,有些感觉虽然没有经验,但就是天生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