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琼珠,她无疑是摆了天盛帝一道。
谁都知道,今日这场宫宴,为的是收她入后宫。
所以,她是要献艺也好,送嫁妆也罢,在外人眼中都是过场而已。
可现在,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乐琼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明,她拿出的嫁妆,不是寻常金银珠宝能匹配作聘礼的。
她也不是来嫁人的,而是来招婿入赘的。
寻一个同心同德的夫君,与她同回东海共同守护,永驻不出。
仅此一点,她已不可能成为宫妃。
大殿陷入一片微妙的死寂之中,天盛帝还站着,其他人也只能跟着站着。
众人的目光悄悄的在天盛帝、东海王一家与乐琼珠三处游走,静观其变。
卷轴已走到末尾,停在最后一幅画上。
天盛帝盯着那画卷看了许久,耳边似有绕梁余音。
良久,他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却是直接略过琼珠,落在一旁的李子肃身上。
“子肃啊。”天盛帝轻轻笑道:“你这些年,可不算白过。”
当年,李子肃本是朝中派遣去东海郡国监察的大臣,结果却拖家带口留在了东海郡,这越发让东海郡显得神秘诡异。
然而,当这一张张巨幕画幅展现人前时,不难想象李子肃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画幅的纸张从新到旧,并不全部相同,看得出是不同时期画出的,却在此刻装裱成一整副巨幕图。
这里的画,每一张都细致入微,无论是用色还是意境,让人不由跟着一同经历那些绝望的,哀痛的,愤恨的,热血的时刻。
这才是真正的东海郡,从不是什么得天独厚的神秘之地,它有的,只有无数人求生的意志。
李子肃向天盛帝作拜,沉声道:“陛下明鉴,当日微臣身负重任前往东海郡,然臣德薄能鲜,只能尽己所能,虽耗十数载,但终不负圣望。今东海郡就在陛下眼前,臣不敢有分毫欺瞒!”
天盛帝又是一阵沉默。
东海王起身出席,向天盛帝叩拜:“陛下,小女自小顽劣任性,是臣与王妃疏于管教,骄纵而至,今小女于大殿之上公然招婿,实在冒昧唐突,殿下若有怪小女,臣甘愿带女受过。然小女亦是我东海至宝,万不会外嫁他乡!偌大洛阳城,才俊济济,若能寻得佳婿,自是小女之福,若无所获,亦是小女缘分未至。”
席间,有人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合着不是她乐琼珠摆了陛下一道,而是他东海王府合起伙摆了陛下一道?
假意造出要让琼珠入宫的样子,就是为了借陛下造势借机招婿?这也太过大胆了!
连陛下都敢耍!
可是,也有人神情凝重,并未往这一层想,而是静静看着那副巨幕画卷。
李子肃赔上了十几年,若只是为了编造一个关于东海国的谎言,旁人还未必会信,那也太不值得。
可若他画中人事都是真的,那东海国能走到今日,的确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那一点一滴,皆是用血汗还回,终令曾经的沧茫穷困之地,变成了如今设于沿海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
而这个过程中,多一丝一毫的私心与退怯,都是办不成的。甚至让人觉得,这么多年以来,东海郡国的特立独行,并非傲然神秘,而是面对这样艰巨的重任,每个人仅仅是面对自己的责任重担就需要付出全部精力,所以,外界的闲言碎语,反而变得无足轻重,自然无人理会。
这时,敏敏公主终于回过神来,她伸手捂住心口,隆隆的心跳声,既是对方才那段乐曲的震撼,亦是对眼前情形的惊诧。
饶是她也有娇纵任性的时候,但多少知道轻重。
东海王府这位小女郎分明是要进宫的,可她在大殿上公然胡闹,东海王府的人非但不呵斥阻止,甚至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她的身前,俨然是一副任她造作,替她受过的意思。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就不怕皇帝责罚他们吗?
“母亲……”敏敏公主微微靠近母亲,不太明白眼下的情形该如何应对。
女王没有理她,紧锁眉头。
驸马轻轻握住公主的手,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敏敏公主会意,不敢再多说。
随着东海王府表态后,众人的注意力又慢慢回到了天盛帝身上。
眼下,这事情该如何定断,就得看天盛帝如何处置。
良久,天盛帝看着琼珠,沉沉的笑了一声。
“琼珠……”他坐回龙椅上,抬手轻按,示意众臣入座。
已至中年的男人,眼中并无青葱年华时的激动与欢喜,只沉声道:“若朕想要留下你这份嫁妆,你可愿意?”
席间隐隐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即便知道了东海郡是怎么回事,陛下也依然要扣住乐琼珠?
想想也正常,身为帝王,无不多疑。
即便东海王府今日将自己从里到外抖落干净,也未必能打消天盛帝对他们的防备。
乐琼珠这一举,着实是白费功夫了。
安王与安王妃对视一眼,彼此的神情皆有些凝重。
安王正欲开口替琼珠解围,站在殿中的少女忽然轻声笑了。
她大胆的顶着龙椅上的男人,一双漂亮的眸子亮晶晶的,说:“这有何不愿意,陛下喜欢,臣女愿意送给陛下……”
“琼珠……”乐勋心头猛沉,正想打断她,便被怜氏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