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中四门紧闭,裴寂的声音沉甸甸的:“太乙小还丹,除夕一次,昨天一次。”
仿佛是头顶上悬了很久的利剑突然落下来,应琏在急怒中又夹杂些灰心:“果然!”
他攥紧了拳头,低着声音咬着牙:“说过无数次,劝过无数次,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做臣子的,难道都是害他,难道都不如那个道士可靠?”
“殿下,”裴寂低声道,“这种话万万说不得。”
应琏冷笑一声,低头默默看着地面,没再说话。
“殿下,此事不可大意,赵大将军分明是有心传话给殿下,却只能辗转托付给沈司言,可见连赵大将军也忌惮罗公,”裴寂道,“再加上算卦的事,这个罗公,极有可能是冲着殿下来的。”
算卦是快棋,阻挡应琏参见神武帝,长时间见不着面,父子感情自然会变淡,更何况这对父子,原本就有许多龃龉。服食丹药是慢棋,一步步引着神武帝上钩,让神武帝越来越离不开他,之后就能利用神武帝,为所欲为。
从赵福来的反应更能看出,如今罗公对神武帝的影响力,已经大到连在宫中经营了几十年的赵福来都不敢轻视,想要传句话都不得不小心谨慎,辗转通过别人之口,这个罗公,不可小觑。
裴寂低声道:“以后更得小心谨慎,连赵大将军都忌惮,可见罗公在陛下心里的分量不同寻常。”
应琏冷冷说道:“若是只冲着我也就罢了,竟然敢动陛下!”
他眼中有戾气划过,声音却放得很轻:“无为,调集洛阳所有的人手,查罗道人,把他过去所有的事都查清楚,不论大小,哪怕是吃喝拉撒,我都要知道。”
“以臣之见,就连潞王那里也要好好查查,”裴寂更担心的,却是应珏,低声说道,“着重查查罗道人和潞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臣总觉得,罗道人不会是凭空出现的……”
说到此处,突然心中一动,头一个向神武帝提起罗公的,并不是应珏,而是徐莳,而徐莳提起罗公的由头,是徐乾吃了罗公给的金丹后身轻体健,也就因此,神武帝在头一次知道罗公这个人的时候,心里便留下了罗公的金丹极其灵验的影子。
这其中,可有关联?
可徐莳却是崔睦的表妹,又是应琏推荐给神武帝的,分明应该是东宫一系。
裴寂只觉得真相的边角似乎从眼前一闪而过,然而再想深究,却又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他凭着本能的猜测,又该如何入手去查?
应琏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罗公必定不怀好意,但是应珏?前朝就有几个君主因为服食金丹暴毙,难道应珏会这样狠心,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父亲?应琏难以置信,低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五弟,五弟……”
裴寂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眼见他神色变幻不定,忙道:“臣知道殿下对潞王兄弟情深,但是殿下,罗道人来意不善,扳倒了殿下谁能得利?所有的皇子都算起来,如今也只有潞王有力量与殿下抗衡,如果罗道人真是受人指使,那么于情于理,潞王嫌疑最大。”
应琏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疲惫:“我知道。”
他慢慢地说道:“就照你说的,重点查罗道人和潞王之间的联系,若是有什么异样,立刻来报我!”
裴寂放下心来,虽然神武帝对应琏不过如此,但不知为什么,应琏对这个父亲却是一片拳拳之心,只要动神武帝,应琏必定能下定决心,罗公背后的人,迟早要露出水面。
他心里想着,又道:“殿下,陛下对金丹的事只字不提,得想个法子尽快把此事捅出来,不然连劝谏都没有由头。”
眼下神武帝悄悄地吃,劝谏也是无凭无据的,反而招来一顿怒斥,更何况神武帝如今根本不见应琏,劝也无从劝起,唯有尽快把这事捅出来,到时候联合朝中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一道进谏,分量自然不同,罗公说到底不过是个方士之流,一旦引起众怒,想扳倒他,多的是法子。
“我知道,我想想法子,你们也商议商议。”应琏摆摆手,道,“你先去安排,我去知会良娣一声。”
“殿下,臣还有一事相求,”裴寂急急地叫住他,躬身行礼,“沈司言私下传递消息的事,请殿下千万不要透露出去,即便是良娣也不能说,只说是从各处迹象推测的吧!”
“怎么,”应琏皱了眉,“连良娣也要防着?”
“此事沈司言冒着极大的风险,毕竟连赵大将军首先想到的都是明哲保身,她却还是冒死告诉了殿下。”裴寂知道应琏近来越来越信重崔睦,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声音越发恳切,“良娣虽然对殿下一心一意,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风险,沈司言诚心诚意相助殿下,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将她置于险地!”
应琏看他一眼,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了一点:“好,我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