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口,盛盏清便后悔了。但她没料到,她近乎疯狂的邀请,会得到对方的一声应允。
今夜无星无月,仿古灯停栖在街道两旁,幽暗的灯光从黑黢黢的灯罩中溢出,烙下柏油路面上两道落拓交叠的影子。
“几岁?”盛盏清歪着脑袋去寻他的脸。
他背着光,刘海垂落而下的阴翳很好地藏住他的表情。
盛盏清移开视线的同时,收到江开言简意赅的回答,“二十。”
盛盏清懒懒散散地哦了声,片刻笑说:“你别误会,未成年会让我有种,”她将话音一顿,整理好措辞后接上,“道德负罪感。”
半晌,她再次确认:“真二十?”
江开很有耐心地点头道:“二十了。”说着,便要去掏身份证。
盛盏清拦住他,笑说:“你也别怪我刚才不信,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总喜欢把自己往大了说,个个都想装成熟。”
他由着她按住自己的手,“我不会骗你。”
比荒野更凉薄的深夜,他的眼睛却亮着炽热的光。
片刻的恍惚后,盛盏清不着痕迹地瞥开眼,视线跟着脚尖走。
两人在街角停下,盛盏清在手机上叫了辆车。
临近午夜,这块区域车流量小,等了好几分钟,才盼来一辆车接单,还是从三公里外的地方驶来的。
等车的间隙,盛盏清掏出烟盒,想到什么,烟在半空拐了个弯,抵达江开面前。
“抽吗?”
见他摇头,她漫不经心地提唇笑了下,塞进自己嘴里点上。而后拿出手机,查询余额后,在置顶对话框里打下一行字。
盛盏清:【燃姐,你的阿盏没钱了。急需498买个快活。】
苏燃回了一串省略号后,连发两条“250”的转账消息。
盛盏清收下,转回去两块钱,顺便备注“拿去买糖”。
苏燃:【给我滚.gif】
苏燃后知后觉地问:【怎么这会跟我借钱了?】
盛盏清手指停顿半晌,才回:【总不能让漂亮弟弟人财两失吧。】
苏燃:【???】
苏燃:【真搞上了?你这速度够快的啊。】
手机那边接连炸出十几条消息。
盛盏清不着急回,眯眼吐了口烟,然后才看向屏幕。
江开轻嗅着萦绕在鼻尖的烟草味,数秒后,视线轻飘飘地转向另一侧,袅袅烟雾裹住她消瘦的脸,只能看见她指尖一星忽明忽暗的火光。
天上渐渐落起细雨,黏在皮肤上,被风一吹,激起密密匝匝的凉意。
盛盏清不自觉一缩,几乎在同一时间,余光里晃进来一道白色虚影。
是江开将衬衫外套搭在她的肩膀。
廉价却莫名好闻的肥皂味像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极具耐心地将呛鼻的烟味一口口吞下。
这时,苏燃传来一条语音消息,意外被盛盏清点到。
“我之前就觉得这弟弟眼熟,刚才一想,我还真见过他几次。你最近的几场演出,他都坐在底下看。要我说,他该不会是暗恋你吧?”
四下无声。
盛盏清难得犯了尴尬症,十余秒后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暗恋我呢?”
语气里照旧带些调侃意味。
男生耳廓微红。
盛盏清本就随口一问,这会得到他半遮半掩的回答,面露讶异,想也没想就问:“你喜欢我什么?”
她转头看过去。
少年身形挺拔,氤氲在雾气中,无需润饰便已然清越得像幅山水画,寥寥数笔,勾勒出他这个年纪最好的模样。
对比自己这副潦草模样——
倒是她配不上他。
“你漂亮,”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唱歌也好听。”
盛盏清一阵好笑,“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有很多吧。”
“可你只有一个。”还是那副认真到了极点的腔调。
江开半眯着眼,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一个人长时间在沙漠里行走,眼前忽然出现一棵树。从那之后,不管他途径了多少片森林,他的心里也只会有那棵,曾在他垂死之际给过他希望的树。”
昏黄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良久的沉默后,盛盏清抿了下唇,驱散心里萌生出的退意后,装作不经意提了嘴,“二十岁应该还在上大学。”
她瞥他一眼,“在哪读的?”
江开轻描淡写地说,“没上大学,高中辍学了。”
虽然刨根问底不太礼貌,也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但这次盛盏清无端想要听到缘由,“为什么?”
稍顿,“没办法再念下去。”
盛盏清把烟头扔进垃圾桶,转而不太走心地安慰了句,“没事,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出路,我和你一样高中辍学,现在还不是混得好好的。”
她顿了下,笑着改口:“也算不上多好,起码能养活自己。”
“为什么辍学?”这会轮到他问。
“不想读了呗。”她语气轻松,听不出丝毫异样。
远处传来车轮碾过铺陈在道路中央的枯枝败叶,短暂急促的咔吱声响。
这个话题也就跟着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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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那家酒店盛盏清曾经住过一次,除了隔音不太行,其它都在及格线之上。
两人订了间大床房,前台在听到“姐姐”、“弟弟”的称呼时,露出古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