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一个晚上未睡好,梦里全是前世的种种。
她梦见她上辈子死后,葬在了京城郊外,程予果然如他所言,日日来探望她。有时替她清理坟头的杂草,有时提着食盒,再亲自将一样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摆在她的坟前。
一年四季,风雨无阻。
他来的次数多了,鬓发渐渐染了虚白,俊朗的脸上也逐渐留下岁月的痕迹,不复当初了。天空飘着大雪,他撑着把纸伞,站在坟前,北风呼啸而来,吹的他衣袍猎猎作响,更显得他背影单薄,形单影只。
宋绵是哽咽着醒过来的。
这个梦实在太悲伤了,难过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子微微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程予在梦中就被她的哭声惊醒,以为她这是梦魇了,宽厚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寻问她:“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宋绵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泪水肆意滚落,“五叔……”
程予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将她拥的更紧:“我在。”
他这轻柔的一声,更是惹得宋绵泪水泛滥,埋进他怀里,轻声抽泣。
宋绵感到深深地愧疚。上辈子,她怎么能早早逝去,留他一个人在世上,孤独终老。她很后悔,异常地后悔,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上辈子没能早些遇到他,让她错过了这样一个真心待她之人。
程予松开了她,便见她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抵着她的额头,神色柔和:“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可要碎了。”
言罢,他凑了上来,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宋绵眼睫微颤,这才渐渐止了泪。
程予轻声问:“告诉我,做了什么梦?”
宋绵默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音说:“我梦见我死了,你每日都来我的坟前探望我。”
程予闻言,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傻丫头,你这不是梦见我昨晚和你说过的话了,看来以后再不许你看那些乱七八糟地鬼怪书籍了。”
宋绵手捂着脑袋,轻声替自己辩解:“我才没看。”
程予不信她:“你若是没看,好好地怎么会说起什么前世今生?”
宋绵未接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
程予故作严肃神色:“日后我可得让墨画常常盯着,让你少看那些怪力乱神的杂书了。”
宋绵放弃辩解,任由他把玩着她柔若无骨的手。
迷迷糊糊地,当她快要再次睡着之时,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阿绵,你放心。这辈子,我定会予你一世长安。”
宋绵的眼睫颤了颤。
一世长安……
是那日在淮安城,她在花灯上写下的心愿。
原来,他一直记得。
……
直到天蒙蒙亮,程予才准备起身上朝。
宋绵也起了身,去了落梅院。秦氏早早到了,正和程老夫人商议着程棠的婚事。
和程棠定亲的,是陈阁老的孙女陈雪莹。陈家也是世代相传的书香世家,这位陈姑娘的性子据说也是温婉娴静,结了这样一门好亲家,秦氏脸上可别提有多高兴了。
程老夫人见宋绵也来了,笑着对她道:“你三嫂这些日子操持着三郎的亲事,手忙脚乱的,实在是忙不过来,你若是手头无事,也过去帮帮她。多一个人操持,她也能少操点心。”
“儿媳明白。”宋绵平静应下。
对于程棠,她早已就淡忘了。如今他要娶谁,早就和她无瓜葛。
若说府上最不满程棠成亲的,恐怕只有温雨吟了。她前些日子刚被抬为姨娘,舒坦日子还未过几日,就得了这么个消息。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张灯结彩,她一出门,见到那里里外wài • guà着的大红灯笼,只觉得刺眼的很。
小环见温雨吟闷闷不乐,立马就猜出了这其中的缘故,好心劝她:“姨娘别不高兴,我听人说这陈姑娘性子柔的很,若是她嫁了进来,你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温雨吟心里却不是担心这个。她只是有些嫉妒。嫉妒那陈姑娘能名正言顺地嫁给程棠为妻,而她只能委屈当一个妾室。自从那晚酒后乱性之后,程棠就再未踏足过她的房门。如今他又要娶正妻,他的心里,以后恐怕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人总是太过贪心。她从前贪恋程家的锦衣玉食,因此一心想嫁给程棠,即便是个妾室她也愿意。可如今当真做了他的姨娘,她却忍不住的想要更多,比如,他的心……
程棠成亲那日,温雨吟作为他的妾室,自然是不能出来观礼的。不过成亲那晚,她却在他的新房外面足足站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