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一路都有些紧张。
虽说她现在已经有了对付周玉雁的把握,但是京城里能闹到公堂上的官宦人家还真是少之又少,淳王府到底是亲王府,此刻要发难,官府的人只能配合来带人。
姚氏心里这样想着,对周玉雁的憎恨也就更加浓烈。
抵达公堂之时,她刚刚跨过门槛就看到了悠哉坐在京兆尹的一侧,单手支颌,似笑非笑的盯着慢慢走进来的姚氏。
姚氏敛眸,并不打算被她影响。
京兆尹的眼神从姚氏身上转到周玉雁身上,恭敬一拜:“平阳长公主,人已经带到。”
周玉雁摆摆手:“大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左右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况且我也不相信毋原侯府的人会偷窃。”
京兆尹得了指令,开始审案子。
其实正如上门抓人的官兵所言,是淳王府的人在店铺里发现了本该属于王府的东西,加上那店里的伙计又认识去卖东西的婢女,一追查就到了毋原侯府。
周玉雁微微抬手,广袖滑下,露出了手腕上的一个金手镯,这是一对龙凤镯,她只戴了其中一个。
另一个,正当做证物盛放在京兆尹面前的托盘上。
“诸位都瞧见了,这一对儿镯子,是由能工巧匠定制打造,无论是金子的纯粹程度还是浇筑模样的雕刻精致程度,都再难寻到一模一样的。掌柜的,我倒是要问问你,这东西怎么就在你的铺子里呢?”
正说着,几个官兵又带着一个人来了。
是个惊慌失措的小丫头。
姚氏一看到那丫头,心就沉了。
这丫头不是别人,正是姚氏的心腹找来的跑腿,因为刚进侯府没多久,是个生面孔,是心腹培养的人,年纪到了送进府里伺候的,因为她偶尔要用人,就得用生面孔。
“禀大人,长公主,属下依照大人之令再次前往侯府寻找卖东西的婢子,却发现了这个慌忙逃跑的丫头,行迹实在可疑,同行的伙计一眼认出,她就是当日去贩卖饰物的婢女。”
姚氏一愣,下意识望向周玉雁。-
周玉雁微微笑着,似在看一场好戏。
小丫头已经找到,的确是毋原侯府的人,那么毋原侯府里有王府的东西,是确凿的事实。
京兆尹的眼皮子忽然跳了一下。
这件事情,他们在京城做官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至少平阳长公主的姐姐,昇平县主曾经嫁到毋原侯府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昇平县主是淳王府的嫡长女,身份尊贵,且听说当年县主与侯爷和离,什么都没有带走,之带走了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小淳王。
这么一想,毋原侯府有淳王府的东西一点都不奇怪啊。
京兆尹不信平阳长公主会想不到这一点,可是人家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似的,只说那店家里头有淳王府的东西,是赃物。从这一点入手,官府的确不能坐视不理。所以他必须彻查,然后查到了毋原侯府。
退一万步说,哪怕这东西真的是昇平县主带到毋原侯府的嫁妆,也得淳王府和毋原侯府分别出示当年的婚书和嫁妆的清单,一一核对,确定无误此事才能结案。平阳长公主打从一开始就是严格按照报案的流程来走的,如今要结案或是销案,也得按照规矩来。
京兆尹甚至觉得这淳王府就是想把假装的事情捅一捅,他只能按照流程来,事后毋原侯府要追责,也有个说法。
下方的姚氏看了看周玉雁,果然还是将嫁妆的事情说出来:“长公主这话说得好笑,当年昇平县主嫁到毋原侯府,后竟无故要与侯爷和离。和离也就罢了,还要带走毋原侯府的嫡子。这放大禹朝中,百年难得有一例这样的荒唐事。可是侯府不愿于县主闹僵,更不愿意小世子夹在中间难以做人,终是放手允诺。县主自知理亏,带去侯府的东西一样都没带走,长公主以为的淳王府的东西,怕是昇平县主自愿留在侯府的东西吧。”
姚氏端正了姿态,咬字清楚朗声解释:“我只是个小妇人,昇平县主狠心离去之后,侯爷睹物伤心,这些旧人的东西留在府中始终徒添伤感,自然想着将东西散了换做银钱。难道这也犯了王法吗?”
果然如此。
京兆尹猜的一丝不差。
既然如此,只要拿出当日嫁娶的嫁妆清单稍微对一对,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不过既然原告是淳王府的,这位平阳长公主又坐镇于此,自然要请示一下长公主的意思。
“长公主以为如何。”
周玉雁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坐姿,对姚氏的这些解释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有些感慨的味道:“竟是姐姐的嫁妆……”
她垂眸思忖片刻,再抬眼时目光沉静认真:“既是如此,我自不再追究,侯夫人说得对,这既然是姐姐自愿留在侯府作为损失嫡长子的补偿,那我也没有追究的道理,是侯府的东西,侯夫人当然想要怎么处置都可以。这案子,还要劳烦大人核对核对嫁妆的清单,将事情弄清楚,也好结案。”
这、这就完了?
京兆尹有点没弄清楚这位长公主的套路。
如果说长公主是存心发难,怎么会找一个这么容易解释的理由?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能猜到个中缘由,没道理长公主想不到这一步的。
可是能尽快结案就是最大的幸事,其他的他们完全不需要追究!
事情好像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就在京兆尹准备结了这莫名其妙的一桩案子时,姚氏忽然发难:“大人!即便平阳长公主身份尊贵,可也没有平白污蔑人清白的道理!今日大人的人直闯毋原侯府,多少双眼睛看着,难道现在要我用一个误会来打发全府上下那么多双眼睛吗?”
京兆尹脑壳疼。
难不成她还要让平阳长公主给她赔罪不成?
虽说京兆尹隐约怀疑长公主是故意发难,但是从面上来说,长公主做的没有出格之处。人家瞧见了可疑的地方,有证有据上告公堂要一个公道,很合理。
姚氏的确受了委屈,可是没人喜欢一直拖着官司,为何不痛快解决呢?
姚氏眼神凌厉的看着周玉雁,似在等这一刻:“大人,既然证明了此事毋原侯府实在是冤枉,官府给一个澄清是必然的,但未免以后还有这样的误会发生,我想与长公主借一步说话,不知大人可否借一个说话的地方?”
京兆尹面无表情的让人去安排。
女人的事情,他并不想掺和。
“长公主以为如何?”
周玉雁没有说话,但是从神情上来看,她似乎对姚氏忽然强硬的态度显得有点意外,这个表情没有逃过姚氏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很解气!
自来都是这位平阳长公主将局面把控在手中,今日恐怕也要慌一慌了。
周玉雁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爽快答应借一步说话。
京兆尹将后堂的一处地方收拾出来,将两人请了过去。周玉雁走在前面,姚氏挺直背脊跟在后面,等到周围没人之后,姚氏忽然笑了一声:“我当是谁来找麻烦,没想到是长公主还惦记着那份嫁妆啊。”
这声音欠嗖嗖的,周玉雁竟然还保持着笑容转过身来:“什么?”
姚氏再无当初的做小伏低,现在她握着她的秘密,根本不怕她:“长公主当日一回到京城,首要想到的就是帮姐姐找回嫁妆。可是这嫁妆连昇平县主自己都愿意留在侯府,长公主却执着的很,也不知道长公主到底是真的冠冕堂皇的在为姐姐考虑,还是自己捉襟见肘,打起了嫁妆的主意呢?”
见周玉雁不答,姚氏趁势继续:“当日侯爷亲自前往王府的时候,长公主可不是这样的态度,难道您真的瞧不出来那东西为何会在毋原侯府?您分明是故意发难,难道不是对那份嫁妆不死心吗?”
周玉雁并不对这份尖锐的态度做什么回应,只是笑了笑。
姚氏眯眼:“长公主这是心虚了?”
周玉雁忽然说:“看来今日的事情真是惹恼了夫人,夫人在公堂上提出要借一步说话,不知道是要说什么呢?”
姚氏嘴角微微挑着,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压低,透着得意和冷冽:“长公主弄错了,不是我要说什么,是长公主得说点什么才对。”
周玉雁微微偏头,眼神含笑的瞟向她:“那我要说什么呢?”
姚氏站直了,盯着她:“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往毋原侯府泼了一盆脏水,须知人言可畏,坏事传千里,指不定在京兆尹澄清之前,不实的流言早已经传出去,到时候即便澄清了,也效果甚微不是?所以。要将假的流言压制的最好方法,就是用一个更值得注意的事情去压下。”
她笑起来:“若是长公主能像大张旗鼓派人去侯府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毋原侯府,给我赔个罪,今日的事情便算是了解了。自然,这嫁妆的事情,还请长公主以后也不要再过问了。”
周玉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这正是姚氏想要瞧见的。
她的内心逐渐兴奋起来,眉毛跳的更高:“怎么?长公主不愿意?我还没说完呢。”
周玉雁若有深意的盯着她,语调平稳冷静:“那你一次说完看看。”
说就说!
姚氏按下激动地情绪,又走近了些:“贱妾知道,长公主一直瞧不上贱妾,只因贱妾的身份和昇平县主差的十万八千里,却能代替县主来做这侯府的主母。所以长公主觉得贱妾没资格用那些嫁妆。饶是如此,贱妾依旧敬重长公主,知道长公主怀揣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敢告诉旁人,即便是做梦都不敢胡说。不像贱妾一片诚心,却遭到长公主这样的对待,一颗心实在是伤透了,长公主当真不准备弥补弥补?”
“天大的秘密?”周玉雁眼角一跳,直直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