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绛雪有些落寞的低眉,笑容苦涩:“所以,你不会选择去江南,那你还是要留在安西,是吗?”
凌安之握住梅绛雪的双手,多年来有一句话一直想问却不敢问:“梅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怨我吗?”
熟悉才是最好的,既然对人世的感情已断,就更显得脚下安西的故土亲了。
梅绛雪其实心下如释重负,其实很多事要的就是一个答案而已,她抬头看着他,声音柔柔地戏谑他:“怎么不怨你,年少的时候放荡不羁,四处撩拨着哄别人开心,弄得我心动,结果你可倒好,发现不对头,直接不见了。”
凌安之不好意思地讪笑,好像是这么回事,没过几年他就发现欠下的旧账处理不清了,只能老实点收手:“我…”
梅绛雪抬手捋了捋他的领口:“我这次来,也是想看一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以后打算怎么办,这么一看,你其实已经想好了。”
凌安之每次见到梅绛雪,都会语塞,这次也找不到合适想表达的:“梅姐姐,我以后会好好的,不随便生病受伤,也不轻言生死,争取活到一百岁。”
梅绛雪笑出声来,像小时候那样抬手就拍了他额头一下:“安之,你终于知道姐姐最想听什么了,你人生八苦全经历过了,以后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能是担心自己拍这一下打疼了他,梅绛雪纤纤玉指握住他的手腕:“其实我一直是好好的,我希望你也好好的。”
——今生有缘遇到你,纵然悲凉也是情。
她后来出入安西多次,凌霄全是找法子诚心留她,可她心中对凌安之有芥蒂,连几顿饭都没有吃过,凌霄掩饰着失望的琥珀色眼神,就那么留在挥手告别的路上了。
曾经的意气用事,其实底气在于总认为那个人永远都在。生离死别过后,当年的三人已经变成两人,蓦然回首,才发现错过了竟然真的可以再见不到,有些或愧疚、或相聚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有时候再见,变成了再也不能见。
世间的感情分很多种,能追求到心中希求的纯粹那一种固然幸运,不过也要感恩知进退,有人既然值得厚爱,则必然值得相处。
既然不能相守,还可以相望,如果相望也不可能,至少可以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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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凌安之次日晚上回到昆仑山庄的时候,却发现余情在山门外几百步远的地方冻的嘻嘻哈哈搓着手跺着脚等他,远远的一看到他,明显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她真怕梅绛雪把凌安之带走了不还给她了。
一路余情眉梢嘴角全偷偷咽着笑,装作不动声色地说着这几天好玩的事——
比如许康轶给花折翻了本清心咒让他通读下来,弄得花折愁眉不展,比写大字的时候更惆怅些;凌合燕现在不仅只研究兵法打仗,也偶尔看看账目练练细致些的活计;小金斑点跟着花折也来了一次昆仑山,被赶来看他的宇文庭差点一脚踩死。
陪凌安之进了屋,她给他泡了杯热茶,看凌安之转到屏风后去梳洗,她在凌安之屋子里乱转,手欠的帮他浇了浇高低错落的几个盆景,要是没有绿植调解一下,屋里空气太干了。
她自作主张新养了两条小鱼,挺活泼的水坛里转来游去,顺手喂了喂。
之后转身擦了擦一个琉璃罩子,罩子里用石膏还是什么珍贵物件雕刻了一座巍峨的昆仑山,已经在凌安之的会客厅里摆了很久了,说它珍贵因为总看到凌安之亲自擦拭。
凌安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肩膀出现在她身后,冷冷的挑着眉梢:“盆景不能经常浇水,都快被你给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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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阳二十八年的腊月更冷一些,除了十一月下的几场雪,腊月里却一场雪也没下,举国里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连奔腾浩瀚的黄河遇到河湾和浅滩地带,都冻出了美轮美奂的冰雕来,北国风光变成了水晶宫。
景阳帝在位多年,终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腊月初七的这一天,耗尽了最后一口气,下达了传位太子毓王的诏书,闭上了眼睛薨了。
举国肃静,是为国丧,国丧期间,暗流里是涉及到局势变更,明面上是礼仪纷繁复杂,稍有不慎就能扣个大不敬的帽子。
许康轶在安西接到了遗诏,他按照礼仪,换上孝服到郊外跪迎,之后进京奔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