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汤汤,秦岭豪迈,中条山上的苍穹好像在冷冷的俯视着这座冷兵器时代中原与关中之间脉门的潼关,进得了潼关的,万里中原再无天险屏障矣,多少王朝,成也潼关,败也潼关。
农历八月初一,潼关烽火台上的平安火,终于没有燃起来。
许康轶坐镇中军指挥,也当了一次冷静的将军,他上到了潼关的山巅,觉得这可能是他和苍天距离最近的一次,可战局瞬息万变,连庆功的时间都得延后,他和凌安之兵出潼关,只互相来得及点了点头,当晚便不顾劳累,马不停蹄,伤兵原地休息,其余人等直接猛虎下山一样扑向洛阳——
洛阳守军已经听到了军报,潼关失守,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震撼了幅员数百里,震荡波呈现继续向外扩散的趋势。洛阳城已经是闻风丧胆,西北社稷军还未兵临城下,就已经大开了城门,洛阳太守携带士兵向北边太原方向跑去了。
西北社稷军中状态最好的还是凌合燕、相昀带领的三万骑兵,过了黄河之后并未进入栈道窄路内作战,放冷炮冷箭接应了凌安之等人的突围,还算是未太劳累,余下的步兵骑兵连续拼杀一天一宿,赶到了洛阳之后全是累的东倒西歪,直接在城中扎营休息。
谁歇着凌安之也歇不下,他不顾疲累,和许康轶亲自巡营之后,将洛阳城的防务交给了皮也没擦破几处的凌合燕和相昀,之后开始认真看军报,两个人一替一句的问了左右几个问题:“四处救火的太原军,现在何处?”
左右回禀道:“王爷,大帅,太原军日前才急急出了京城,正在救援潼关的路上,军报计算可能十日左右的时间到达洛阳。”
“西南总督武慈呢?”那可是个狠角色。
“他整编完毕没多久,至今还没过江西。”
许康轶和凌安之心照不宣的表示满意,心道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现在社稷军基本人人带伤,太需要喘息养伤的机会。二人又吩咐嘱咐了一通军中防务,连日劳累,就算是铁打的也熬不住了,他们已经将洛阳府衙鸠占鹊巢,找合适房间休息去了。
洛阳自前年以来,是一座多灾多难的城市,雪灾、旱灾、兵灾全都经历了个遍,这次却逃过了战火的洗礼,成为西北社稷军入关以来的第一个落脚的城市。
纵然决胜千里,但是西北社稷军远道而来,稳定自己的阵营才最为重要,如果后方不稳,随时随刻能被朝廷来一个黄雀在后。凌安之下令深沟高垒,先在洛阳立稳脚跟。
许康轶视力一般,而且他的皇家血脉才使社稷军师出有名,凌安之当时装作没看到许康轶想要参战殷勤含蓄的眼神,开战之际就把他留在了中军指挥全局,未让他实际做战,所以许康轶未太疲惫,第二天早晨挂心洛阳事务,绝早就起来了。
裴星元是新归顺的力量,对拿下潼关大功不可小觑,他带着花折,进了洛阳府衙裴星元住的院子,先去看了裴星元,以为裴星元可能是在卧床休息,却不想看到裴星元也是自外头才回来。
花折和裴星元有些交往,昨日给裴星元处理了伤口后,特意硬压着他睡了一觉。可裴星元心里有事,只小睡了一个时辰,便挣扎着爬起来去看了山东驻军的情况,挨个伤兵所走了一遍,去看还能随军来到洛阳的伤兵——有些伤的重的,已经就近留在了潼关县医治了。
两万鲁东子弟,一战下来,算上留在潼关县养伤的,还剩下一万四千人,他军中的死伤确实是比社稷军重一些,虽然有心理准备,不过还是心痛不已。
许康轶也是昨晚和田长峰等里应外合的人汇合了之后,才听田长峰和楚玉丰说起,裴星元浑身是胆,敢打着凌字的帅旗,来了一个以假乱真,一下便激起了刘玉满的火气,否则吸引不了那么多潼关守军,阵前阵亡将士便会更多。
许康轶一贯不动声色,也难压住心下钦佩感动之情。话说人有一失,就有一得,自己虽然之前身体差了些,现在眼神晚上也看不清楚,可身边这些人,比如花折,比如凌安之、比如裴星元,即能有脑子,还能不怕死,多一些这样的人志同道合,还有什么意不平的?
他和裴星元到了屋中,刚准备看茶落座,裴星元硬撑着浑身的伤口,双膝跪拜的行了大礼:“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山东小将裴星元,久倾慕殿下的为人,今日正式归顺在翼王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