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帕子擦去下巴上的泪珠,“阁老不必多言,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像我这般的低贱身份,杨家自然不能接受的,而今自取其辱,不过是听闻杨阁老刚正不阿,襟怀坦荡,故而特来请您为我作主。”
杨渐被她哭得一头雾水,就着青须撸了一把,迟疑道:“呃,你是说晋儿他……”
刚开口,闻芊含泪朝他低头行礼:“请阁老放心,小女子虽为下九流,但也不是不知廉耻之人,做不出那些纠缠不休的事,等明日一早,我会收拾东西离开京城,从今往后安分守己,绝不食言。”
她这一招先发制人打得杨阁老有些措手不及,大概也是没见过这么痛快的女子,杨渐伸手叫住她,“等等,等等。”
“你和晋儿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不着急,慢慢说。”
闻芊略擦净面颊,深吸了口气,好似在平复心绪,良久才缓缓道:“是这样的……”
“我家祖上原也是书香门第,因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进乐坊学艺,为的是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街头。”
“小女子尽管身在风尘之地,却也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多年来洁身自好,从无逾越之举。”
眼见杨渐甚为赞同地点头,她心知有门,当下接着说道:“那一日,杨公子与人来乐坊吃酒听曲,不小心便多喝了几杯。他点名道姓要我送他回房,锦衣卫的行事作风,您是知道的……所以我只能照做。”
言至于此,闻芊悲从中来,绣帕掩住嘴角,“谁曾想,进屋之后,杨公子他、他、他……”
后面的话几乎不言而喻,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猜出,血气方刚又在酒水刺激下的杨二少爷和一位貌美如花的歌女,孤男寡女独处一间房能发生出什么好事来。
杨阁老摁着眉心直想叹气。
闻芊哭了片刻恰到好处的停下,“事后,杨公子也很后悔,还留下一大笔银钱给我。我清楚他的来历,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念想,横竖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不怕再添一道疤的。”
“可谁能料过了一个月,大夫竟说我……说我……”
杨渐倏地抬头,愈发细致的打量她,惊愕道:“你有了身孕?”
闻芊故作难堪地点点头,“杨公子于是便带我上京。”她咬住下唇,“可惜我不争气,孩子因为旅途颠簸劳累,就、就没了……”
言罢她在心里酝酿好了情绪,手指悄悄往胳膊上一掐,立时像是痛失所爱,万念俱灰地嚎啕出声,简直有哭倒长城的架势。
杨阁老在短时间内经历了一场跌宕起伏的大起大落,坐在原处发了好一会儿呆,抬手“啪”地拍在桌上。
“把杨晋给我叫来!”
彼时天才刚刚黑。
自打闻芊跟着杨渐进了书房,杨晋就一直在院外不安地等着,他耳力虽好,一炷香的时间里却也只能捕捉个只言片语。
隐隐听到闻芊的啜泣声,接踵而来的就是拍桌的动静,他心头骤然一紧,暗想:爹对她发脾气了?
直到杨渐的长随跑来传话,杨晋才往房里走。
屋内刚刚掌灯,光线并不很通明,将杨阁老深邃的眉眼映得更加暗沉,闻芊则立在堂下楚楚可怜地小声饮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