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关之上,几处关键地点巡视了一圈,几位心腹兄弟通了一回气。大多数人都平静接受了山上的巨变。毕竟绿林规矩,强者为王,就算有不服的,也没那个本钱效仿武松,再来第二次哗变。
潘小园去看望了贞姐儿,安慰小姑娘一切都好,有我和武二叔罩着呢——顺带将萧秀才一通劝说,确保了他的忠顺。
只是武松自己,似乎还没做好让人尊为山上的一把手的准备。前两日一直耗在忠义堂打理内外事宜,小喽啰们毕恭毕敬地来请示各种山寨事务,让他颇有些局促不安。累得睁不开眼了,才撑着脑袋小憩一会儿。更别提,吴用这滑头书生也开始把他当老大,从第二天起,已经做小伏低的来问候好几次了。
其实吴用也没办法。他自己是个无甚武力的书生,胸中纵有千般谋略,也总得靠跟对了领导,才能施展出全部的抱负。过去辅佐晁盖,但晁天王只是个胸无大志的绿林土匪,如何能满足他的经世济民之念。反倒是宋江宋公明,满腹丘壑,和他迅速成为极好的搭档。
因此晁老大哥仙去,吴用悲伤归悲伤,并没像忠心耿耿的刘唐他们那样一蹶不振,而是迅速振作起来,继续为山寨发光发热。
但和宋江的合作也并非十全十美。宋江一心忠义报国,但吴用如何不知,当今圣上昏庸,奸臣主政,梁山这一伙上不得台面之人,日后纵有功成,必无升赏。这边宋江又“壮士断腕”,断了梁山在整个江湖的后路,前景并不十分明朗。
因此眼下武松带头反了出来,吴用故技重施,觉得他也许是个更好驾驭的一把手。于是不敢怠慢,期待着像上次一样,顺利地进入新一届的领导班子。
武松还没表态,不少憨货以往没少被军师坑,此时一个接一个的找到他:干脆把这秀才一刀砍了!
可军师的生死之交也不少。不少梁山元老——阮氏兄弟、刘唐、还有装神弄鬼公孙胜——都有意无意向他透口风。吴用在寨里劳苦功高,若没他的神机妙算,梁山只怕已被官兵踏平几百次了。
六娘更是直接轻轻在他耳边说:“吴学究是第一个临阵倒戈的。你转头把他砍了,让别人怎么想?谁还敢再站你一边?”
武松看她一眼,“这人下令杀你!”
她抿嘴笑:“我不是好好儿的吗?”
武松点点头,心里头苦笑一声。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和她当年收服董蜈蚣是一个套路。
又听她轻声提醒:“问问他有没有揪出细作的方法。”
武松无奈。身后是整个梁山。这时候便轮不上他我行我素,纯以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了。
“请进来。”
吴用跟他以兄弟礼节相见了,开门见山。
“武二郎打算下一步怎么办?”
没等武松回,旁边有人清脆开口:“军师有什么妙计,还请不吝赐教。”
吴用微微一惊,这才发现潘六娘子也在旁边坐着呢。不由得又看了武松一眼。
这是公然让女人“干政”了?梁山上的事务,她一个管钱的,也开始插手?
但见武松没有制止的意思。也知道武松根本就是懒得跟他说话。
再看一眼潘六娘,军师一张厚度堪比《资治通鉴》的脸皮上,也免不得泛出一片微红。那假石碑的来历,显见是剽窃她的“独门女书”,亏她跟没事人似的,一开口,居然不是兴师问罪!
更别提,当初曾经计划过,让燕青将她干脆做掉。也不知她知不知情,眼下看来,似乎是“不计前嫌”。
这个“不计前嫌”的代价,吴用自然明白。再看她时,就有些心慌气短。明明是桃花儿般的盈盈浅笑,却看出些皮笑肉不笑的险恶之意来。
提心吊胆赔笑两句,说:“娘子既问,小生就抛砖引玉。这个……依小生浅见,但凡奸细,言语行动间,必会泄露出蛛丝马迹。武二郎日理万机,未必能明察秋毫,但是倘若传令下去,让全寨的小喽啰互相监督,遇到可疑之人积极检举……”
听完军师的建议,武松不由得皱眉,跟潘小园对望一眼。
从招安的口风放出来,直到现在,梁山上大约吸纳了五千左右的新成员。将这五千人打乱建制,分为二十人一组,鼓励互相举报,揭发有奖。倘若有人被证实为“奸细”,身边的兄弟们却不曾检举的,也算有罪,整个小组都得连坐。
潘小园尤其目瞪口呆。这法子……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不愧是善于拿捏人心的聪明人。附耳对武松说一句:“我觉得史文恭要提议的,也是类似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