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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宗泽(1 / 2)

萧让本是渊博秀才,因为怀才不遇、屡试不第,这才逐渐变得思想愤青,走上了fǎn • dòng落草的道路。眼下虽然没能“招安”,但因着他的一肚子才华,直接被指定为御史台主簿,完全实现了他多年的夙愿。

因此他工作起来也格外积极。那日从武松处听得潘六娘提议“修宪法”,他虽然没听过“立宪”这个名词,但略略一思考,也马上明白了这个概念,当即醍醐灌顶,眼前出现一片新天地。

虚君共和,限制君权,同时写就一部凌驾于君权之上的“法典”,便如四书五经一般,不管皇位归谁,我自流芳百世!

读书人清高,多有瞧不起当权肉食者的,你若让他选择,是荣华富贵一生,死后尽归尘土;还是安贫乐道,大笔如椽,把思想写在纸上流传后世——真有文人风骨的,多半会选后者。

萧秀才当即兴奋得睡不着觉。翌日,把吴用、朱武、裴宣、吕师囊、一干朝廷大员,还有“聚义司”统战部的兄弟们请到一起,大伙一拍即合,开始张罗起了宪法的起草。

当然“宪法”这个名字是用不上的。几个老夫子捋着胡须说:“这是效仿汉高祖‘约法三章’,应当叫‘约法’。”

潘小园心中迅速闪过《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名称,对这种跨越古今的智慧五体投地。

当然也少不得参考她的意见:“娘子,这个……‘约法’,和现有的不少律法都冲突……”

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是国家的总章程,“冲突的部分以‘约法’为准,以后再慢慢修补。”

赵明诚也在“约法起草团队”里,此时微笑补充一句:“但不用规定得太细致,制定基本原则即可。具体实施下去,还需参照各级法案,以及地方官员的酌情衡量。况且言多必失,咱们做的是前无古人之事,当以谨慎为妙,以免落人口实。”

潘小园对此人刮目相看。还以为他只是个考古宅男呢。把他请进团队,也只是为了文字方面的精益求精,没指望他能做贡献。

谁知赵明诚下一句话又透了底:“是贱内听闻御史台要修新法纲,她多有关注,连夜遍阅典籍,涂鸦些许议论,非要下官呈上娘子……”

说着袖子里掏出薄薄一本,李清照的娟秀字迹,整整齐齐一行行,都是对“新法”的意见建议。

潘小园略略一翻,又惊又喜:“哇。”

太上皇昏庸多年,上至朝廷大员,下至平头百姓,私下里都积攒了一肚子意见牢骚,看来李清照也不例外。

赵明诚颇为不好意思:“贱内也知身为女流,本不该参与政事。但潘氏娘子都已经……那个、担起重任……她便也就……那个……”

吞吞吐吐的难为情,但意思很明显了。修宪负责人之一潘六娘都是女流,又跟自已两口子关系好,怎么也得通融通融吧?

潘小园眉开眼笑:“当然没问题!几位先生,烦你们先看看。”

在场众人除了她认识的梁山文化人,还有明教代表方金芝——并非热衷国事,只是过来监督提醒,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让新法对明教不利——再就是国子太学正赵明诚、尚书右丞李纲、开封士曹赵鼎、太常簿张浚等等;有些名字她依稀耳熟,几乎可以肯定是平行历史中的南宋中兴之臣;还有些管弹劾进谏的御史台诸官、管修法立法的修敕局诸官,人数太多,也就没有一一向她介绍姓名。

这些人老少不一,口音各异,对她和方金芝两个女流之辈出现在会议现场,有的只是稍稍表示惊讶,有的却立刻有拂袖而走的架势。

奈何门口守着梁山的亲兵,手拂刀鞘,目不斜视:“官人们请入座。”

大伙只能愁眉苦脸的回来。“共商国是”还得被人拿刀指着,屈辱到家了。

本来潘小园还想把岳飞请来,但一则他此时负责东京外城一隅的防务,分不开身;二则朝廷上重文轻武的风气还很严重,他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小武将强行参与,不免被人排挤轻视。

刚要开始,偏门又开,两个亲兵一前一后,抬进来一个舒适躺椅,上面坐着个白胡子飘飘的古稀老人,双脚在踏板上微微的抖,显然是因为行动不便,才让人抬进来的。

有一半人都不太认识他。只有李纲站起来,刚要介绍,那白胡子老头却一脸倔样,喊道:“不用你说!我是现在的开封府尹!你们几个‘约法’,我非得来听听不可!不能让你们这些黄毛小子乱来!你们该干嘛干嘛!我就听着!”

犀利的目光将房间里几位土匪头子扫一眼,又是一句扎心,“不用猜我的立场!我不管皇帝是谁!谁能保得国家不为外敌所欺,我就支持谁!你们谁要是勾心斗角互相使绊子,我也看得出来!”

潘小园一听这老头的声音,顿觉有些耳熟,不由得微微凝眉。

那老头却也看见她了,也听见她方才温言笑语的跟大伙寒暄,眉毛一竖,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小妮子!当初闯台狱的是不是你!”

他怎知道!她心口一个大跳,本能否认:“不是,奴家、我……”

“我宗泽可还没糊涂呢!喂,我问你,你既不愿滥杀,当初怎的不把老朽也顺便救出来呢!咹?”

话音虽然微弱,却是中气十足,凛然生威。潘小园不由自主一哆嗦,再看一看那白胡子,简直难以置信。

“你……老人家……是……我……奴家、有眼不识……”

在台狱大牢里孤单无助,喃喃背诵经典来派遣无聊的那位老夫子……

就是在平行历史中力主抗金、收编义军、大力支持岳飞北伐、最后壮志未酬,大呼三声“过河”而亡的老臣宗泽?——可不是么,如此耿直倔强,年轻时一定跟武松有一拼,是他没跑儿了。

岂止是没糊涂,脑子竟不是一般的好使,把她的声音记了那么久——居然还记恨上她了?

吴用连忙凑过来介绍:“这位是宗汝霖公,是多位朝中官员提到,台狱里监押着忠臣,于是武松兄弟出面,把人给放出来。恰逢故开封府尹因着咱们“兵谏”之事,惊惧过甚,疾病突发,不能再胜任官位,于是请宗老李代桃僵,暂时……”

宗泽冷着脸听着,突然爆发一句:“去你个李代桃僵!不能说取而代之么!”

从牢里放出来之后,宗泽可谓是一扫颓废,意气风发。他的资历年纪摆在这儿,吴用不得不遵,赔笑道:“是,是,取而代之……总之眼下东京城的防务调动,宗老也都不计前嫌,一一过问,鞠躬尽瘁,死而后……”

宗泽怒了:“咒我呢?我这两天是呕心沥血,生不如死!”

“是,是,呕心沥血……所以今日修法,军队兵权方面的事务,咱们还得倚重宗老的意见,一定要不耻下问……”

咣当一声,宗泽一脚把躺椅上的踏板踢下来了:“你读没读过书?‘不耻下问’是这么用的吗?!”

吴用没脾气,苦着一张脸,草草结束了一番介绍:“见过宗相公。”

而潘小园在一旁心花怒放,偷眼看看其他朝廷官员,也一个个喜形于色。终于有人肯不管不顾,一次次的削吴用的面子了。对宗泽老先生的好感度一路攀升。

也连忙表示一下尊敬,深深万福:“见过宗相公。”

宗泽淡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白胡子丛中慢慢咧开一个笑。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小妮儿当初多句嘴,没让你的朋友把老朽一刀咔嚓了,我领情!过去的案底儿,本官就不予追究了。今日你们该怎样怎样,不许中饱私囊,不许公报私仇,否则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得把你们一个个的收拾了!”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躺椅的木头把手被老态龙钟的手掰断了一个角儿。用力一扔,吴用躲闪不及,被打在正心口。宗泽力气居然还挺大,一下打得吴用疼痛皱眉,说不出话来。

老头子如此倔强任性,又是文武双全,既动口又动手,潘小园有点明白这老夫子当初是为什么被扔进大牢的了。

其他一帮官员见了宗泽,也明显收敛低调了许多,生怕被他倚老卖老训上两句,自已就是毫无面子。

方金芝则目瞪口呆。被从台狱里救出来的时候,也隐约听到牢里有人喃喃的不知所云——难道真是这位耿直大官?明教逻辑,混得风生水起的都是坏官,被冤枉入狱的自然是好官。也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至于自已就是当日的“营救对象”,更是明智地闭口不提,免得拉来宗泽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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